“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只是什么,这不是你们老原家惯用的手段吗?”原炀被这突如其来的、颠覆性的真相和顾青裴歇斯底里的控诉彻底砸懵了。巨大的冲击让他所有的思维瞬间停滞。他想反驳,想解释,想抓住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顾青裴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怎么?不说话了?”顾青裴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冷笑更甚,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是被我说中心事了吗?原大公子?你的算盘打得很响啊!”
“爸爸……”一个小小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顾思远不知何时又悄悄走了出来,被爸爸从未有过的激烈争吵吓坏了,小手紧紧抓住顾青裴的衣角,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惊恐地看着对峙的两个大人。
儿子的恐惧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顾青裴狂燃的怒火,只剩下满心的疲惫和悲凉。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搂住儿子小小的身体,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再看向原炀时,眼神只剩下冰冷的疏离和驱逐。
“原大公子,如果没事的话,就请离开我家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嘶吼更令人心寒,“饭钱,明天我会让助理打给你。现在,请你出去。”
原炀的目光在顾青裴强撑的冷漠和儿子惊惧的小脸上来回逡巡。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的心痛和懊悔。他看到了顾青裴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脆弱和防备,也看到了那个酷似自己的孩子对他的陌生和害怕。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
他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深深地看了那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父子俩一眼,带着满心的混乱和沉重,原炀沉默地转身,离开了这个刚刚向他揭示了惊天秘密、也刺得他体无完肤的家。
门关上的瞬间,顾青裴脱力般地靠在墙上,紧紧抱着儿子,身体微微颤抖。顾思远小声啜泣着:“爸爸,那个叔叔好凶……他是坏人吗?”
顾青裴闭上眼,将脸埋在儿子柔软的发顶,声音沙哑:“不是坏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然而,原炀并没有真正“无关紧要”下去。从那天起,顾思远幼儿园放学时,接送他的保姆身边,总会“恰好”出现原炀的身影。起初是远远看着,后来是自然地靠近,帮忙拿书包,和小家伙说几句话。保姆是个明眼人,看着原炀那张和小思远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原炀收敛了所有锋芒,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笨拙温柔,保姆便也默许了他的接近。原炀小心翼翼地融入顾思远的生活,给他买他喜欢的玩具,笨拙地在路上讲着故事和跟她分享今天趣事,试图弥补那些缺失的时光。顾思远渐渐对这个“看起来凶但其实好像还不错”的叔叔产生了依赖,会奶声奶气地叫他“原叔叔”。
顾青裴从保姆口中得知这一切,心情复杂难言。他默许了,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工作占据了他太多精力,他无法时刻守护在儿子身边。原炀的举动,至少证明他不会用粗暴的方式夺走孩子。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深秋的一个下午。顾思远在幼儿园突然发起了高烧,呕吐不止,小脸烧得通红。幼儿园老师急得团团转,第一时间联系顾青裴。可偏偏那天,顾青裴正在邻市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工地上实地考察,信号极差,电话根本打不通。老师又尝试联系保姆,保姆也因为家里突发急事暂时无法脱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孩子的状况似乎越来越糟。老师看着通讯录,情急之下,看到了那个最近频繁接送孩子、备注为“原先生”的号码。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拨通了原炀的电话。
电话接通,老师语无伦次地说明了情况。原炀在那头的声音瞬间绷紧:“我马上到!” 不到十五分钟,原炀的车就风驰电掣般停在了幼儿园门口。他冲进去,一把抱起烧得迷迷糊糊、小身子滚烫的顾思远,动作却轻柔无比。“思远,别怕,爸爸……叔叔在。”他差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抱着孩子直奔最好的儿童医院。挂号、缴费、配合检查,他跑前跑后,动作麻利,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焦灼和心疼。当医生确诊是急性肺炎需要立刻住院时,他毫不犹豫地签下同意书,守在病床前,用温水一遍遍给孩子擦拭降温,笨拙却耐心地哄着被病痛折磨的孩子。
当顾青裴终于打通电话,得知消息,魂飞魄散地赶到医院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单人病房里,灯光柔和。顾思远挂着点滴,沉沉睡着了,小脸虽然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而原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原大公子,就侧坐在病床边,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握着儿子没有打针的那只小手,另一只手拿着温热的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孩子的额头。他的眼神专注而疲惫,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疼惜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那一刻,顾青裴所有的防备、所有的怨怼、所有强撑的坚强,都在这个无声的画面面前轰然倒塌。他靠在门框上,无声地看着,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他看到了一个父亲,一个和他一样深爱着这个孩子的父亲。
原炀察觉到动静,抬起头。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千言万语。原炀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戾气和质问,只剩下深深的愧疚、后怕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他轻轻放下毛巾,站起身,走到顾青裴面前,声音沙哑低沉:“他退烧了,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但没危险了。”
顾青裴没有看他,只是走到床边,俯身,用脸颊轻轻贴了贴儿子不再滚烫的额头。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虚脱感。
原炀在他身后,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恳求:“青裴……对不起。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错。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们,好吗?不是抢走思远,是照顾你们……我们。”
顾青裴没有立刻回答。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孩子平稳的呼吸声。过了许久,久到原炀几乎以为又要被拒绝时,顾青裴才缓缓直起身,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清晰地传入了原炀的耳中:
“……去给我倒杯热水吧。”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让原炀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他明白,这不仅仅是让他倒水,这是顾青裴在崩溃和疲惫之后,终于为他打开了一道缝隙,允许他靠近,允许他承担。
“好!好!马上!”原炀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连忙转身去倒水,动作快得甚至有些踉跄。
窗外的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病房内,孩子安睡,两个历经波折的男人,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倒水回来小心地递过去。目光再次交汇,少了剑拔弩张,多了几分沉重的释然和重新开始的微光,原炀开口道:“顾青裴你一个人坚持这么久辛苦了。"顾青裴没有回答而是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靠在了原炀的身子上。漫长的分离、尖锐的伤害、巨大的秘密带来的隔阂,似乎都在这个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被孩子平稳的呼吸声一点点熨平。未来依然充满未知,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共同守护着最重要的珍宝,并愿意为了这个珍宝,尝试着重新靠近彼此。破镜难圆,但碎片之中,或许能拼凑出新的、更坚韧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