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婧仪捏着那张烫金请柬，指尖几乎要将纸缘攥出褶皱。韩浙的电话还在耳边回响，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周五晚上的商业酒会，必须来。几个重要的合作方都在，你作为韩家继承人，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人。”
她对着空气冷笑一声，将手机扔在沙发上。所谓的“重要合作方”，不过是韩浙用来拉拢人脉、巩固地位的棋子，而她这个“继承人”，不过是他用来装点门面的工具。
“要去吗？”江锦钰端着两杯温水走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她，目光落在那张请柬上。这些天她几乎住在这里，白天去医院上班，晚上就回来陪韩婧仪，监督她按时吃药、吃饭，偶尔带她和韩萱去公园散步，像一缕温和的光，一点点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韩婧仪接过水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韩浙的命令，不去不行。”她顿了顿，抬头看江锦钰，“不过就是应付一下，估计去了也待不了多久。”
江锦钰没多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啦。”韩婧仪笑了笑，眼底的抗拒淡了些，“你那天不是说有个医学论坛的晚宴？别耽误你的事。”
江锦钰确实收到了晚宴邀请，是国内顶尖的医学峰会，主办方特意点名让她作为青年专家代表出席。她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小心，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周五晚上，韩家别墅的宴会厅灯火辉煌。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衣香鬓影的宾客端着酒杯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气泡和虚伪的寒暄。韩婧仪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疏离。她像个局外人，安静地站在角落，看着韩浙和宋倩在人群中长袖善舞，心里只觉得讽刺。
“婧仪，过来。”韩浙终于想起她，招手让她过去，身边站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这位是张总，做医疗器械生意的，你们好好聊聊。”
那男人的目光在韩婧仪身上黏腻地打转，笑得不怀好意：“韩小姐真是年轻有为啊，听说最近在接手公司的事？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合作呢，不如……留个私人联系方式？”
韩婧仪强压着胃里的不适，刚要开口拒绝，手腕突然被对方攥住，力道大得让她蹙眉。
“张总，请自重。”她冷声说，试图抽回手。
男人却笑得更放肆：“韩小姐别这么冷淡嘛，大家都是成年人——”
话音未落，一只手突然横亘过来，轻轻巧巧地掰开了他的手指，将韩婧仪护在身后。“张总，”清冷的女声带着礼貌的疏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强迫女士可不是绅士所为。”
韩婧仪愣了愣，抬头看去，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江锦钰就站在她身前，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长发利落地挽成低髻，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带着几分锐利，眼神平静地扫过那个张总，却让对方莫名地收敛了气焰。
“你是谁？”张总色厉内荏地问。
“江锦钰。”她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市一院神经科主任。”
“江锦钰？”周围有人低呼出声，“是那个攻克了罕见脑病的江医生？”“听说她才三十岁就拿了国家科技进步奖，还是著名的心理医生，医学界的天才啊！”
议论声里，张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再没眼色，也知道医学界的顶尖人才不是他能得罪的，讪讪地收回手，嘟囔了句“误会”，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危机解除，韩婧仪看着眼前的人，还有些回不过神：“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说去参加医学论坛的晚宴吗？”
江锦钰转过身，眼底的锐利瞬间褪去，重新染上温柔的笑意：“论坛晚宴和这个酒会是同一家酒店，楼上楼下而已。”她抬手帮韩婧仪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刚下来透透气，就看到有人欺负我的人。”
“你的人”三个字，说得自然又亲昵，韩婧仪的耳尖倏地红了。她望着江锦钰近在咫尺的脸，看着灯光下她清晰的眉眼，心里那点因韩浙而起的烦躁和抗拒，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原来她说的“一起面对”，从来都不是空话。
“走吧。”江锦钰牵起她的手，掌心温热干燥，“这里太闷，我带你出去走走。”
韩婧仪任由她牵着，穿过喧嚣的人群。经过韩浙身边时，江锦钰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声的警告，拉着韩婧仪径直走出了宴会厅。
门外的晚风带着夏夜的清凉，吹散了满室的浮华。两人沿着酒店的回廊慢慢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谢谢你。”韩婧仪轻声说。
江锦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月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落满了星星：“说了要陪你面对的，不是吗？”她顿了顿，补充道，“以后不管什么场合，只要你不想待，我们随时走。有我在，没人能勉强你做任何事。”
韩婧仪望着她认真的眼神，忽然觉得，这场让她厌恶的酒会，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长廊尽头的灯光温暖明亮，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个无声的承诺，温柔而坚定。
一道声音带着刻意的亲昵，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江锦钰和韩婧仪之间的宁静。她穿着一身粉色礼服，妆容精致，自然地挽住江锦钰的胳膊时，指尖还若有似无地蹭过对方的小臂。
“江医生，上次跟你请教的那个病例分析，我整理成报告了，你有空帮我看看吗？”林雨薇仰着脸笑，眼睛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你可是我的偶像呢，能在你手下实习，我真是太幸运了。”
江锦钰微微侧身，指尖理了理西装袖口：“放我办公室吧，明天上班看。”语气平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韩婧仪站在一旁，看着那只刚被林雨薇挽着的胳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她听到江锦钰介绍“这是我手下实习的护士”时，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原来只是上下级关系，可为什么看到她们站在一起，会觉得刺眼？
“嗯。”她从喉咙里挤出个单音节，声音淡得像水。
林雨薇像是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又往前凑了凑，将一份文件夹递过去：“不急的话，现在聊两句也行呀，就耽误你几分钟。”她翻开报告，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的用药方案，我总觉得不够完善……”
江锦钰低头看报告，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入了眼帘。林雨薇凑得很近，说话时的气息几乎要拂过她的耳廓，两人头靠着头讨论的样子，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亲密。
韩婧仪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她转身朝宴会厅中央走去，韩浙安排的那几个合作商还在等着，与其在这里看着刺眼的画面，不如去应付那些虚伪的寒暄。
她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和那些脑满肠肥的男人碰杯、寒暄，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耳朵却像长了钩子，总是不自觉地往江锦钰的方向飘。
眼角的余光里，江锦钰还在和林雨薇说话。林雨薇不知说了什么，江锦钰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林雨薇递过一杯香槟，江锦钰接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林雨薇的手搭上了江锦钰的后背，江锦钰也没推开……
每一个画面都像根细针，轻轻扎在韩婧仪心上，不疼，却密密麻麻地泛着痒。她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冰凉的玻璃硌得指节发白，才勉强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好不容易应付完所有合作商，韩婧仪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宴会厅。坐进车里时，手心竟全是汗。
回到别墅，韩萱已经睡了。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她房间的灯亮着。韩婧仪踢掉高跟鞋，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发呆。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宴会上的画面——林雨薇挽着江锦钰的胳膊，两人低头讨论报告的侧脸，江锦钰拍在林雨薇肩上的手……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转着，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想起小时候，江锦钰只会牵着她的手逛校园，只会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只会对着她笑。可现在，江锦钰对别人也会笑，也会耐心解答问题，甚至不排斥别人的亲近。
是自己太贪心了吗？明明重逢就已经是奢望，却还想独占那份温柔？
韩婧仪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套上还残留着江锦钰身上的柑橘香，那是这些天江锦钰陪她睡觉时，不小心蹭上的味道。以前闻到这味道会觉得安心，此刻却让她更加混乱。
她想起江锦钰在医院里抱她的温度，想起她那句“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想起她挡在自己身前对张总说“这是我的人”……心脏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脸颊会发烫，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可这种感觉，是对“大姐姐”的依赖，还是……别的什么？
韩婧仪猛地坐起来，打开手机，屏幕的光映出她泛红的眼眶。她点开和江锦钰的聊天框，上次的消息还停留在江锦钰发来的“到家了告诉我”，她当时只回了个“嗯”。
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想问“你和林护士很熟吗”，又觉得太刻意；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又怕显得太急切。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机扔到一边。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韩婧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心里那团模糊的情绪像团雾，看不清轮廓，却让她清楚地知道——这绝不是对“大姐姐”的普通情感。
或许，从在医院重逢的第一眼起，从江锦钰抱着她说“不怕”开始，有些东西就已经悄悄变了质。那些藏在依赖背后的心动，那些掩在熟悉感里的在意，早已越过了年少时的羁绊，长成了更汹涌的模样。
只是这份汹涌，连她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承认。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