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雪:凤钗与蟒带》第九章
入夏后,宫里的荷塘开满了荷花,小皇帝总缠着宋今禾要划船。陆温辞便让人在荷塘边搭了座水榭,榭柱上刻着他亲手写的楹联:“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这日午后,宋今禾正在水榭里教陆明玥描红,陆温辞提着食盒进来,里面是冰镇的酸梅汤。他刚从工部回来,身上还带着松烟墨的气息——新铸的铜钱样模刚定下来,上面的“永熙通宝”四个字,是他仿着宋今禾的笔迹写的。
“陛下呢?”宋今禾接过酸梅汤,冰凉的瓷碗贴着掌心,舒服得叹了口气。
“跟太傅练书法呢。”陆温辞看着陆明玥纸上歪扭的“安”字,笑道,“比你当年强多了。”
提到当年,宋今禾想起自己十三岁时,在太学的练字本被他拿去当宝贝,说要留着给子孙看。那时的纸早就泛黄了,却不知被他收在了哪里。
“对了,”陆温辞忽然从袖中取出卷画,“江南画师送的,说照着去年的梅林画的。”
画上是片雪梅,枝头落着只银蝶,蝶翅上的珍珠闪着微光——像极了他送给小皇帝赔罪的那只。宋今禾看着画,忽然说:“今年冬天,去王府赏梅吧。”
陆温辞的手猛地顿了顿,酸梅汤的冰碴子在碗里撞出轻响:“真的?”
“骗你做什么。”宋今禾低头继续看陆明玥的字,耳尖却悄悄红了,“明玥说,王府的梅树比宫里的高,能接住天上的雪。”
正说着,小皇帝蹦蹦跳跳跑进来,手里举着张纸:“母后!太傅夸我写得好!”纸上是歪歪扭扭的“国泰民安”,最后那个“安”字,竟和宋今禾教陆明玥写的如出一辙。
陆温辞接过纸,指尖在“安”字上轻轻点了点:“陛下有进步。”
小皇帝却忽然指着画上的银蝶:“像明玥姐姐的蝴蝶!”他拉着陆明玥的手,“姐姐,我们去捉真的蝴蝶好不好?”
两个孩子跑远后,水榭里只剩宋今禾和陆温辞。荷风穿过帘隙,带着淡淡的花香,吹得案上的宣纸簌簌作响。
“太后昨日派人送了些新茶。”宋今禾忽然开口,“说是武夷岩茶,你尝尝?”
陆温辞接过茶盏,茶汤在碗里晃出金色的光。他想起那年在太学,他们偷偷煮茶喝,用的是院里的井水,却觉得比什么琼浆玉液都甘醇。
“明年开春,”他忽然说,“臣想请陛下去江南看看。”
宋今禾抬眼:“去看什么?”
“看运河上的船,看稻田里的苗,”陆温辞望着荷塘深处,“让他知道,江山不是朱墙里的宫阙,是百姓碗里的饭,身上的衣。”
宋今禾的指尖在画轴上轻轻划过,忽然觉得,这朱墙困住的或许不是人,是那些过不去的坎,放不下的心。
夕阳西下时,霞光染红了半边天,荷塘的荷叶被镀上层金边。陆温辞看着宋今禾鬓间的梅花簪,在霞光里泛着暖玉的光泽,忽然想起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其实当年太学的练字本,他一直收着,夹在《资治通鉴》的第114卷,那里记着“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他总觉得,这句话说的就是他和她。
风吹过荷塘,荷叶的影子在朱墙上摇晃,像极了那年他送她的皮影戏,演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时的戏文,或许真的能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