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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一人面对

鲸落万物笙

秋意像无声的潮水,一夜之间浸透了校园。梧桐叶大片地染上金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在地上铺成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干燥脆响。空气变得清冽,早晚需得加上外套才行,夏日那粘稠的暖意被彻底驱逐,只留下一种爽利却也萧瑟的凉。

我和顾岑落之间,似乎也进入了这样一个季节。

那天之后,她真的不再等我。总是踩着点独自走进教室,放学后也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背影决绝,不给任何并行的机会。在图书馆,她选择的位置越来越偏僻,有时甚至在我到之前就已经离开,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还残留着极淡柠檬香的座位。

那种小心翼翼的、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默契和靠近,像被秋风吹散的落叶,七零八落。

我知道她在挣扎。不仅仅是学业上的——那次单元测的失利像一根刺,扎破了她一直以来无懈可击的伪装。更深的,是那份对自身健康状况的无力感和恐惧,在暑假短暂的松弛后,以更凶猛的方式反扑回来。她把自己重新关进冰冷的壳里,像一只受惊的蚌,用坚硬的外壳保护内里那颗不堪一击的、害怕再次失去、也害怕成为负担的心。

我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任何关切的询问都会被她不带情绪地挡回,任何试图靠近的举动都会让她更加警惕地后退。

直到一周后,物理竞赛班的一次随堂小测。

题目很难,时间又紧。做到后半程,教室里只剩下笔尖疯狂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压抑的喘息。我卡在一道关于磁场能量分布的题上,焦头烂额,下意识地抬眼,习惯性地想去寻找那个能让我安心的身影。

目光穿过几排座位,落在她身上。

只一眼,我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

她的状态很不对。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嘴唇紧紧抿着,几乎失去了所有血色。握笔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凸起、泛白,甚至微微颤抖着。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几缕发丝被打湿,粘在颊边。

她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极大的力气,时不时会极短暂地闭一下眼睛,像是无法集中精神,又像是在抵抗某种一阵阵袭来的眩晕或痛苦。

她在硬撑。比上次数学测验时更勉强,更痛苦。

交卷铃响的那一刻,她几乎是立刻瘫软了下去,后背重重靠上椅背,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抬起一只手,死死地按住了左胸口,呼吸变得急促而浅弱,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浸透。

老师还在上面收着卷子,同学们嘈杂地起身、讨论着题目。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异常——除了我。

我猛地站起身,顾不得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几步冲到她桌旁。

“顾岑落!”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绷得紧紧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闻声,极其艰难地抬起眼。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此刻有些涣散,盛满了无法掩饰的痛苦和虚弱,甚至有一丝……溺水般的哀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极轻的、破碎的气音。

她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四肢,又瞬间冰冷。我看着她惨白的脸和急促的呼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阴影的逼近。那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具象地、狰狞地笼罩在她身上。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由着她硬撑!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恐惧和决绝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我几乎是用抢的,一把抓过她桌面上那个我见过无数次、却从未触碰过的、小小的深蓝色药盒——那是她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的救命药。

我的动作太快太突然,她似乎想阻止,虚弱地抬起手,却根本无法撼动我分毫。

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我颤抖着打开药盒,看到里面分格放着的几种不同颜色的小药片和胶囊。哪一种?该死!是哪一种?!

我慌乱地抬头看她,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询问。

她极其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极其轻微地、幅度极小地,用目光示意了其中一格白色的、最小的药片。

我立刻捏出那片小小的白色药片,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又抓过她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水,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将药片小心翼翼地塞进她苍白的唇间,把水杯递到她嘴边。

她配合地、极其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额角的冷汗又沁出一层。

喂完药,我扶着她靠坐在椅子里,一只手依旧不敢离开她的后背,感受着她单薄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栗和过快的心跳。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药盒,像是攥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指甲深深掐进塑料外壳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周围的同学渐渐散去,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着她惨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有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

终于,我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弛了下来。按在胸口的手力道稍缓,急促得吓人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缓、深沉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那阵致命的危机似乎正在慢慢退潮。

她极其疲惫地睁开眼,眼神里有了焦距,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是全然的涣散。她看向我,目光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被看穿所有狼狈的难堪,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依赖过后的茫然。

她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谢谢。”

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不客气”,也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只是看着她,看着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她,心脏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又冷又痛,还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后知后觉的愤怒和恐惧。

我的手指依旧紧紧攥着那个药盒,攥得指节生疼。

我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看着那双努力想恢复平静、却依旧残留着惊悸的眼睛,一直强压着的情绪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顾岑落,”我的声音因为压抑着剧烈的情绪而显得异常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到底要硬撑到什么时候?”

她似乎被我这从未有过的、带着质问和痛楚的语气震住了,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我的视线。

我却不容她躲避,向前逼近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空旷安静的教室里:“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刚才如果我没发现,如果我没冲过来,如果我再晚上几分钟——会怎么样?”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清晰地映出了深可见底的恐惧和后怕。

“这个!”我举起手里那个几乎被我捏变形的药盒,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它很重要,我知道!但它应该是最后一道防线,不是你用来逞强、用来赌命的工具!”

我的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视线变得模糊。我死死咬着牙,不让那没出息的液体掉下来。

“你能不能……别再推开我了?”最后这句话,几乎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看着我一个人在旁边干着急,看着你一次次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比我死了还难受你知不知道!”

最后那句她曾经说过的话,被我原封不动地、带着全部的痛苦和恐惧掷还给她。

她彻底僵住了,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所有的防御和伪装在这一刻寸寸碎裂。她怔怔地看着我,看着我从未有过的激动和……眼泪。那双清澈的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震惊,慌乱,疼痛,以及……某种坚固的东西终于开始融化的痕迹。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先一步猛地偏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不是之前那种压抑的轻咳,而是撕心裂肺的、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猛咳,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都呛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扶住她,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刚才那点强撑起来的质问和气势瞬间消散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慌乱:“对不起……我不是……你怎么样?要不要再去校医室?”

她咳得说不出话,只是无力地靠在我手臂上,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那阵剧烈的咳嗽才慢慢平息下来。她瘫软地靠着我,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像是被彻底抽空了所有力气。

然后,我感觉到肩膀处的衣料,传来一点微凉的、湿润的触感。

她哭了。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极其压抑的、无声的哭泣。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我的校服外套。那微弱的、克制的颤动,比任何哭声都更让人揪心。

我僵在原地,手臂笨拙地环着她单薄颤抖的肩膀,心脏疼得像要被绞碎。

她一直那么冷静,那么克制,那么习惯于把所有的痛苦和恐惧死死压在冰层之下。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碰到她那坚硬外壳下,深藏的、从未示人的脆弱和绝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更紧地、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像抱住一件易碎的珍宝。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她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和窗外风吹过落叶的沙沙声。

秋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温暖地笼罩着我们。

冰层之下,那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恐惧,终于伴随着泪水,汹涌而出。

而我知道,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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