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阳光像融化的蜜糖,暖融融地流淌在公园的草坪上。樱花开了满树,粉白的花瓣随着微风打着旋儿飘落,像一场温柔的雪。
我攥着相机包的带子,站在约定的樱花树下,心跳比秒针走得还快。
双休的前一天,我约了顾岑落出门踏青。
她……会来吗?
昨晚发那条“明天天气很好,要不要一起去公园拍照?”的消息时,手指在发送键上悬了足足五分钟。发出去后,立刻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像藏起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直到半小时后,手机屏幕亮起:
“好。几点?”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我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到发酸。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纷扬的樱花雨,朝这边走来。顾岑落穿着浅米色的薄风衣,里面是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轻轻飘动。
阳光透过花瓣的间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人像被镀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等很久了?”她走到我面前,声音比平时轻快一些,带着春日的暖意。
“没、没有!刚到!”我慌忙摇头,脸颊因为她的靠近而微微发烫。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柠檬香,混合着阳光和樱花的味道,清冽又温柔。
公园里游人不少,大多是来赏樱的家庭和情侣。我们沿着铺满花瓣的小径慢慢走着,肩与肩之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偶尔会因为避让行人而轻轻相碰。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细小的电流,窜过全身。
“这里…光线很好。”我指着一棵开得特别茂盛的樱花树,声音因为紧张而略微发颤,“要不要…拍一张?”
顾岑落看了看那棵树,又看了看我,嘴角微微上扬:“嗯。”
我手忙脚乱地取出相机,调试参数时差点摔了镜头盖。透过取景框,我看到她站在樱花树下,阳光透过花瓣,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没看镜头,而是微微仰头望着飘落的花瓣,侧脸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风拂过,带起她的发丝和衣角,也卷起一地粉白的花雨。
咔嚓。
快门声落下,这一刻的她被永远定格在了我的相机里,也刻进了我心里。
“换我帮你拍。”她走过来,接过相机。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小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我慌忙缩回手,耳根发烫。
站在她刚才的位置,我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樱花飘落在肩头,痒痒的。
“放松。”顾岑落的声音透过相机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柔和,“看那边。”
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一只蝴蝶落在不远处的花枝上。就在这时,快门声响起。
“很好看。”她低头查看照片,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飘进我耳朵里。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是在说照片…还是在说我?
拍完照,我们在草坪上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野餐垫是顾岑落带来的,浅蓝色的格子,铺在嫩绿的草地上,像一片小小的湖。
她从包里拿出两个三明治和一瓶柠檬水,动作自然得仿佛我们经常这样一起出游。
“你做的?”我接过三明治,惊讶地看着整齐的切面和里面丰富的馅料。
“嗯。”她拧开柠檬水的盖子,递给我,“尝尝。”
咬下去的瞬间,清新的柠檬酱和鲜嫩鸡肉的搭配在口腔里炸开,美味得让我眯起眼睛。“太好吃了!”我由衷地赞叹,嘴里塞得鼓鼓的。
顾岑落看着我,眼角微微弯起,那是一个真心的、放松的笑容,像春日的阳光一样毫无保留。我的心跳再次加速,赶紧低头猛咬几口三明治掩饰发烫的脸颊。
吃饱后,我们并肩躺在野餐垫上,透过樱花枝桠的缝隙看天空。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带着春天的慵懒。
“我们做花环吧。”我突然提议,指着不远处草地上星星点点的野花。
顾岑落侧过头看我,眼神带着询问。
“就是…用花编成环,戴在手上那种。”我比划着,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小时候经常玩…”
她没说话,但坐起身,朝那片野花走去。我赶紧跟上。
我们蹲在草地上,挑选着适合的小花。顾岑落的手指很灵巧,很快就编好了一个精巧的花环,白色和紫色的小花交错,清新淡雅。
“伸手。”她轻声说。
我乖乖伸出左手,心跳如雷。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花环套在我的手腕上。她的指尖微凉,轻轻擦过我的手腕内侧,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花环戴好后,她没有立刻松开,而是用拇指极轻地摩挲了一下我的腕骨,像是一个无意识的、亲昵的小动作。
“该你了。”她收回手,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我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笨拙,编出来的花环歪歪扭扭的,远不如她的精致。但当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时,她却没有丝毫嫌弃,反而轻轻转了转手腕,让花朵在阳光下闪烁。
“好看。”她说。
不知是不是阳光太耀眼,她的耳尖似乎有些发红。
回到野餐垫,我们并排坐着,各自摆弄着手腕上的花环。阳光、花香、青草的气息,还有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柠檬香,混合成一种令人沉醉的春日气息。
“姐姐!”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宁静。我们同时转头,看到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穿着粉色的连衣裙,扎着两个小辫子,怀里抱着一只毛绒兔子,正怯生生地看着我们。
“怎么了,小妹妹?”我柔声问。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迈着小步子走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你们的花环好漂亮!可以教我做吗?”
“当然可以。”顾岑落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柔。她往旁边挪了挪,给小女孩腾出位置。
小女孩开心地挤到我们中间坐下。我们耐心地教她挑选花朵,编织花环。她的手指胖乎乎的,动作笨拙却认真。顾岑落甚至帮她调整了几次,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花环做好后,小女孩兴奋地戴在手腕上,晃来晃去。突然,她仰起小脸,天真地问:“姐姐们是情侣吗?就像我爸爸妈妈那样?”
空气瞬间凝固。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撞击胸腔,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脸颊轰地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烫得厉害。
我不敢看顾岑落,只能死死盯着自己手腕上的花环,仿佛那上面突然长出了什么稀世珍宝。
“为什么这么问?”顾岑落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温柔的耐心。
“因为你们看起来好配呀!”小女孩晃着脚丫,一脸天真,“而且你们看对方的眼神,就像我爸爸看我妈妈那样!”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野餐垫的边缘,指节泛白。顾岑落会怎么回答?会冷淡地否认吗?会尴尬地转移话题吗?还是会…
“这是秘密。”顾岑落突然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俏皮的温柔,“不能告诉你。”
小女孩“咯咯”笑起来,像得到了什么有趣的答案:“我知道啦!秘密!”她跳起来,抱着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开了,“谢谢姐姐们的花环!”
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樱花深处,却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无声的炸弹,在我们之间轰然炸开。
秘密…什么是秘密?是“不是情侣”这个事实需要保密?还是…“是情侣”这件事本身是个秘密?
我不敢深想,也不敢抬头看顾岑落的表情。手腕上的花环突然变得无比灼热,像一圈燃烧的火,烫得我几乎要颤抖。
“林笙。”顾岑落突然叫我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沉。
“嗯?”我强迫自己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我看不懂的深沉情绪在涌动。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拂去了落在我肩头的一片樱花花瓣。
“该回去了。”她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收拾起野餐垫。
我愣在原地,手腕上的花环和心底的疑问一样,沉甸甸地坠着。她刚才那个未出口的回答,那个“秘密”,像一根细软的羽毛,轻轻搔过心尖最敏感的地方,又痒又疼。
回程的电车上,我们并肩坐着,谁都没有再提起那个小女孩的问题。夕阳透过车窗洒进来,给一切镀上金色的光晕。顾岑落靠在窗边,闭目养神,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我偷偷用余光看她,看她被阳光染成金色的侧脸,看她手腕上那个有些歪扭的花环,看她微微起伏的肩膀。
手腕上的表针依旧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但此刻,那声音不再冰冷,而是融入了电车行驶的节奏,和我的心跳一起,奏响了一曲无声的、春日恋歌。
小女孩天真的问题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涟漪无数。"这是秘密"的回答比任何告白都更令人心颤。花环缠绕着手腕,也缠绕着未说出口的心事。
夕阳下的电车里,两颗心在滴答的秒针声里,默契地守护着那个甜蜜的、只属于彼此的"秘密"。
我悄悄将手腕上的花环取下,小心地夹进了随身带着的诗集里。花瓣会枯萎,但这一刻的心动与未解的答案,将和那个小女孩天真烂漫的笑声一起,永远鲜活在我的记忆里,带着春日的暖阳和柠檬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