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深海里，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浮

最先感知到的是额头上残留的一点微凉湿意，然后是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

我费力地睁开眼，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宿舍里光线昏暗，窗帘拉着，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

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每一块骨头都透着酸软，但那股要命的冷热交替和头重脚轻的感觉消失了。我试着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像惊雷一样炸在我耳边

我猛地转过头。

顾岑落就坐在她自己床铺的床沿，离我的床不到半米。她没穿外套，只穿着贴身的白色T恤，头发有些乱，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她手里还拿着一条叠得方正的湿毛巾，旁边的小凳子上放着一个水盆

她就那样看着我，眼神不像昨晚在器材室最后那般平静无波，也不像黑暗中带着沉甸甸的复杂

那是一种……很直接的，带着点审视和未散尽担忧的目光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一条光带，让她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柔和。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昨晚那些破碎又滚烫的记忆瞬间全涌了回来——她覆在我额头冰凉的手，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换毛巾的身影，她轻拨我头发时指尖的微颤……

还有最后，我不知死活地把滚烫的脸颊贴上她手背的触感，和她指腹笨拙又温柔地擦过我眼泪的温度……

“轰”的一下，血液全涌上了脸颊和耳朵，烧得我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我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被子里，手指死死揪着被角，喉咙干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的宿舍里疯狂叫嚣

“还难受吗？”顾岑落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她站起身，把毛巾放进水盆里，动作自然得仿佛照顾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慌乱地摇头，头发蹭在被子上发出沙沙声，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没……没事了。”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又干又疼

她没说话，走到她自己的桌子前，拿起一个保温杯

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甜香飘了出来。她倒了小半杯水在杯盖里，走到我床边，递了过来

“温的蜂蜜水，润润嗓子。”

我看着那递到面前的杯盖，看着她骨节分明、昨晚曾笨拙地替我擦泪的手指，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酸又胀。

我伸出手，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小小的杯盖。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暖到心里

“谢……谢谢。”我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微甜的温水，不敢看她

温水流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舒缓，却丝毫浇不灭脸上和心里的滚烫

宿舍里另外两个床位是空的，她们应该是去上课了。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蜂蜜，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柠檬气息和蜂蜜水的甜香，混合成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味道

顾岑落没走开，也没坐下。她就那么站着，垂着眼看我喝水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头顶，沉甸甸的

这无声的注视比任何话语都更让我坐立不安，端着杯盖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

终于喝完最后一口水，我把杯盖递还给她，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手指

那微凉的触感让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她接过杯盖，没说什么，转身放回桌上。等她再转回身时，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电子体温计

“再量一次。” 她走到床边，语气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看着她递过来的体温计，又看看她近在咫尺的脸，昨晚那些亲密的接触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我的脸颊瞬间又爆红一层，连脖子根都烧了起来。

“我……我自己来……”我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伸手想去接体温计，想避开她可能的触碰。

她却没松手，只是拿着体温计，目光平静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别动。

我的动作僵在半空。

她微微俯下身，靠得更近了些。那股柠檬混合着干净皂荚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我能清晰地看到她T恤领口下微微凸起的锁骨线条，和她垂下的、浓密的睫毛。

她伸出手，不是把体温计给我，而是极其自然地、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将那小小的探头，轻轻探进了我睡衣的领口，贴在了我的腋下。

冰凉的探头触碰到滚烫的皮肤，激得我浑身又是一颤。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被他指尖隔着薄薄衣料触碰到的皮肤

她离得那么近，近到我甚至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我额前的碎发。

她专注地调整着探头的位置，指尖偶尔会擦过我腋下敏感的皮肤边缘，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像细小的电流，窜遍我的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像个提线木偶，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点小小的接触上，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力道，和她身上那股令人眩晕的气息

心跳声震耳欲聋，在寂静的宿舍里，我怀疑她都能听见。

终于，她调整好了位置，直起身，稍微拉开了距离

我猛地松了口气，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后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夹好，别动。”她低声说，目光扫过我依旧通红的脸颊，眼神似乎深了一点

我僵硬地夹紧胳膊，感觉那小小的体温计像个烙铁，烫得我心慌意乱

我死死盯着被面上的花纹，不敢看，她只觉得脸上热得能煎鸡蛋。

“嘀嘀嘀——”

几分钟后，体温计发出提示音

顾岑落再次俯身，动作利落地取出体温计。她看了一眼屏幕，紧抿的唇线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些

“37度2，退烧了。”她把体温计放在一边，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哦……”我低低地应了一声，心里却莫名有点空落落的，好像……好像有点遗憾？

这念头一冒出来，立刻被我狠狠掐灭。林笙，你脑子烧坏了吧！

她转身去收拾水盆和毛巾。我看着她在宿舍里忙碌的背影，清瘦挺拔，动作利落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昨晚那个在黑暗中笨拙又温柔的身影，和眼前这个冷静自持的顾岑落，在我脑海里反复重叠、分离。巨大的割裂感让我既困惑又沉溺

她收拾好东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穿上。整理衣领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我，停在我依旧红得不太正常的脸上

“脸还这么红，”她一边扣着校服最上面那颗纽扣，一边状似随意地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看来烧是退了，余温还没散尽。”

我的脸“腾”地一下，瞬间红到了耳后根！她绝对是故意的！

我猛地抬头瞪向她，却撞进她含笑的眼底。那笑意很浅，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的极细微的涟漪，转瞬即逝，快得几乎抓不住。但那里面分明带着一丝促狭和……了然？仿佛看穿了我所有因她而起的兵荒马乱

“我……”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只能再次狼狈地低下头，手指快把被角拧成麻花

顾岑落没再逗我，只是拿起桌上的书。“上午的课我帮你请过假了，再躺会儿，午饭我给你带回来。”她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清朗，说完，便转身拉开了宿舍门

阳光和走廊里的喧嚣瞬间涌了进来，冲散了房间里粘稠暧昧的空气

她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留下我一个人僵在床上，脸颊滚烫，心乱如麻

那句“余温还没散尽”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反复回响。我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昨晚她手背的触感和体温计冰凉的探头带来的战栗

烧是退了，可心里的那把火，被她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点燃了。那余温，哪里是发烧的残留？分明是她靠近时点燃的、再也无法熄灭的燎原之火

我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那里还残留着她离开时带起的微风和那股淡淡的柠檬香

身体里的酸软还在，可胸腔里却鼓胀着一种陌生的、滚烫的、名为悸动的东西，比高烧更灼人，也更让人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