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地铁站,我把戴鸭舌帽的陌生男人当成了跟踪狂。
“再跟着我就报警了!”我举着手机虚张声势。
他拉下口罩露出小虎牙:“我是张康乐。”
我冷笑:“张康乐在横店拍戏呢,骗子!”
直到三天后公司会议,甲方代表推门而入——
上午被我骂跟踪狂的男人,此刻正坐在主位微笑:“策划案不错,但女主角人选我亲自定。”
他指尖轻轻点向我:“就她了。”
雨下得毫无道理。
傍晚时分还只是灰蒙蒙的天色,转眼间就成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蛮横地敲打着地铁站的玻璃顶棚,噼啪作响,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慌意乱的噪音。站台上湿气弥漫,混杂着泥土味、汗味和若有似无的铁锈气息。林晚缩了缩脖子,把半湿的外套领子又往上拽了拽,薄薄的布料挡不住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冷。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惨白的光映着同样惨白的脸——23:47。很好,成功错过了最后一班通往她那偏僻出租屋的直达车。
“真是完美的一天。”她小声咕哝,声音被淹没在雨声和零星乘客匆忙的脚步声里。胃袋空得发疼,加班到现在的疲惫像湿透的棉被,沉甸甸地裹在身上。她只想一头栽进自己那张小床,用睡眠埋葬这糟心的一切。
站台上的人渐渐稀疏,只剩下几个同样倒霉的夜归人,各自占据着柱子或长椅,像被雨水打蔫的蘑菇。林晚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到靠近轨道边缘、光线相对明亮些的立柱旁,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长长吁了口气。金属轨道在幽暗的隧道深处反射着湿漉漉、鬼魅般的光。
她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刺得眼睛发酸,指尖无意识地划拉着。闺蜜小群里的消息还在欢快地往上蹦,讨论着刚开播的某档综艺,话题中心自然是那个名字——张康乐。林晚的手指顿了顿,一张张粉丝抓拍的高清舞台照跳出来。照片里的少年在聚光灯下耀眼得像个小太阳,笑容干净又元气,标志性的小虎牙尖尖地露出来,眼睛弯成月牙,盛满了碎钻般的光。她指尖拂过屏幕,把那张他穿着白色演出服、对着台下比耶的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自己疲惫又模糊的倒影。
现实真是骨感得硌人。她扯了扯嘴角,把手机揣回兜里,目光放空,望着对面站台广告牌上巨大的奢侈品海报发呆。
时间黏稠地流淌。又一班列车呼啸着进站,带来一阵裹挟着更多湿气的风,又载着几个幸运儿离开。站台更空了。林晚换了个姿势,揉着发酸的脖颈。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却难以忽略的异样感,像一根冰冷的蛛丝,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后颈。
她猛地绷紧了脊背。
不是脚步声。站台空旷,若有脚步声靠近,回音会很明显。那是一种更隐秘的、被注视的感觉。一道目光,沉甸甸地,固执地黏在她的背上。带着审视,或者说……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专注。
林晚的心跳突兀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像擂鼓般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她没敢立刻回头,只是装作不经意地微微侧过身体,用眼角的余光快速地向后方扫去。
斜后方,大约五六米开外,靠近另一根立柱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很高,穿着宽大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严严实实地扣在头上,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深蓝色的牛仔裤,裤脚有些磨损,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渍。最显眼的是脸上那个巨大的黑色口罩,几乎把剩余的脸部空间都吞噬了。他整个人像一尊沉默的、刚从夜色里拓印下来的剪影,无声无息地杵在那里。双手插在卫衣兜里,姿态看似随意,但林晚的直觉在尖叫——他在看她!
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地铁站深夜、空荡的站台、诡异的陌生男人……无数个社会新闻标题在脑海里疯狂闪烁。林晚的手指在衣兜里蜷缩起来,死死攥住了手机冰凉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混合着擂鼓般的心跳,在空旷的站台里显得格外清晰。
冷静,林晚,冷静!她在心里对自己吼。也许只是等车的?可刚才那几趟车,他为什么不上?也许只是碰巧同方向?可这视线……太不对劲了!
又一趟列车带着巨大的轰鸣驶入站台,刺眼的灯光短暂地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林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步,混在寥寥几个下车的乘客里,快步朝车厢门走去。她几乎是扑进了车厢,紧紧抓住扶手,背对着车门的方向,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蹦跳。车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发出“哧”的一声轻响,将站台隔绝在外。
安全了……她刚想松一口气,眼角的余光却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猛地凝固在车门关闭前最后那道缝隙上。
站台上,那个黑色的身影,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就在车门彻底合拢的瞬间,他似乎微微抬起了头。帽檐下阴影浓重,唯有那双眼睛,隔着冰冷的玻璃门和疾驰而起的列车,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位置,目光沉沉地锁定了她。
那眼神里,没有恶意,没有猥琐,只有一种让人心底发毛的、难以解读的专注和……探寻?
一股寒意从林晚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猛地转过身,扑到车窗边,死死盯住站台上那个迅速缩小的黑点。
他没有上车!
他根本没打算上车!他就是在看她!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列车在加速,站台飞速后退,那个身影终于消失在视野尽头。林晚靠着冰冷的车厢壁,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衫。他不是路人。他是冲着她来的。
下一站到了。林晚几乎是逃命般地冲下了车,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地冲撞。她不敢回头,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在站厅里小跑起来。通往地面的扶梯就在前方,出口的光亮象征着安全。
快到了,快到了!她踏上扶梯,心跳稍微平复了一点点。然而,就在扶梯缓缓上升,距离地面出口还有一小半高度时,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来了!
她猛地回头。
视线穿过下行扶梯稀疏的乘客,越过几层阶梯,直直撞进站厅中央空旷地带。
那个黑色的身影,幽灵一样,再次出现了!他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帽檐下的视线穿透空间,牢牢地钉在她身上。他甚至没有刻意隐藏,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在灯光下,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川流的人群,目光如影随形。
“嗡——”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恐惧瞬间被一种破釜沉舟的愤怒点燃。凭什么?!凭什么像个阴魂不散的影子一样跟着她?当她是什么?!
林晚猛地转过身,不再逃了。她站在上升的扶梯上,居高临下,胸膛因为愤怒和恐惧剧烈起伏。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下方那个黑影尖声喊道:
“喂!穿黑衣服那个!说你呢!戴帽子的!”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站厅里回荡,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破音,瞬间吸引了不少人惊愕的目光。那个黑影似乎顿了一下,但依旧站着没动。
林晚不管不顾,继续吼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从刚才在站台就跟着我!现在又跟到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带着被逼到绝境的嘶哑,“我告诉你!再跟着我一步,我立刻报警!听见没有!我报警了!”
她一边吼着,一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用力地举高,屏幕解锁的光亮刺眼地晃着,手指悬停在紧急呼叫的按键上方,像一把随时准备刺出的利剑。她的眼神凶狠,带着豁出去的决绝,死死地瞪着下方那个身影。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几个乘客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站厅中央那个突兀的、一动不动的黑衣人。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数倍。
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后,那个黑影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动作不疾不徐,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了口罩的边缘,然后,缓缓地,向下拉去。
口罩滑落,露出了被遮挡的下半张脸。线条清晰干净的下颌,紧抿的唇线,然后,是微微向上扬起的嘴角。紧接着,他抬手,将一直压得很低的连帽也往后推了推。
扶梯即将到达顶端。林晚站在高处,逆着站厅明亮的灯光,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很年轻。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过分白皙,大概是常年不见阳光。鼻梁挺直,嘴唇的弧度很好看。最醒目的是他脸上绽开的笑容,带着一丝无奈,一丝疲惫,还有一点点……大概是觉得这情景荒谬至极的哭笑不得?嘴角翘起,露出两颗小小的、尖尖的虎牙。
这张脸……林晚的脑子像是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某个模糊的轮廓似乎正在和眼前这张脸重合。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下方的年轻男人开口了。声音穿过不算远的距离传来,清亮,带着点少年气,却有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林晚和周围竖着耳朵的吃瓜群众耳中。
“抱歉,吓到你了。”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自嘲,“那个……我是张康乐。”
轰隆——
林晚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
张康乐?
那个手机壁纸里光芒万丈、此刻应该远在横店片场拍戏的顶流偶像?张康乐?!
荒谬!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下一秒,一种被愚弄的滔天怒火猛地窜了上来,瞬间烧尽了那点残存的、对这张脸的熟悉感。骗子!还是个演技拙劣、侮辱人智商的骗子!以为顶着张有几分像明星的脸,就能冒充顶流招摇撞骗了?还选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把她当什么了?傻子吗?
“哈!”林晚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那笑声在寂静的站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站在扶梯顶端,居高临下,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声音因为激动而拔得更高,带着强烈的嘲讽,“张康乐?你?!”
她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荒谬的笑话,手指几乎要戳到对方脸上:“张康乐在横店拍戏呢!剧组路透昨天还在热搜挂着!你搁这儿骗鬼呢?冒充明星也做做功课行不行?!”
她越说越气,晃了晃手里还亮着屏、停留在紧急呼叫界面的手机,威胁的意味十足:“我警告你,立刻!马上!离我远点!再让我看到你跟着我,我手指头一动,警察叔叔马上就到!听见没有?跟踪狂!骗子!”
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出去。吼完这一长串,林晚只觉得气血翻涌,脸颊滚烫。她狠狠瞪了那个还站在原地、表情似乎有些错愕的“骗子”最后一眼,不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猛地转身,带着满腔的怒火和一种“战胜了变态”的、虚脱般的疲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地铁站口,一头扎进了外面依旧滂沱的雨幕里。
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让她滚烫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点。但心脏还在狂跳,后背的冷汗混着雨水,一片冰凉。她不敢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在雨夜里疾行。那个自称“张康乐”的骗子,还有他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干净、却又让人莫名心悸的眼睛,却像跗骨之蛆,顽固地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神经病!她恶狠狠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在心里咒骂。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三天后的下午,两点十分。
“星辉”广告公司三号会议室,冷气开得十足,白炽灯管散发着毫无感情的光。长方形的会议桌旁已经坐了好几个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咖啡因、打印纸油墨味和无形压力的滞涩气息。
林晚缩在靠门边的位置,指尖冰凉。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那份她熬了三个通宵、改了无数遍的策划案文档。标题加粗:“‘悦动青春’系列功能饮料品牌推广全案(含代言人策略)”。
坐在她对面的项目总监王姐,正第三次推了推她的金丝边眼镜,语气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焦躁:“甲方爸爸那边刚来的消息,说他们新来的那位品牌代言人,年轻,想法多,要求高,对这次合作非常重视,今天会亲自过来听提案。大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她目光扫过林晚,“林晚,尤其是你,代言人策略和初步人选分析是你主笔的,待会儿重点阐述,务必精准、有说服力!这位爷……据说很挑剔。”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上来,胃里一阵翻搅。挑剔?亲自来?她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三天前地铁站那张带着小虎牙、自称张康乐的脸……赶紧甩甩头,把这不吉利的画面驱散。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用力掐了下掌心,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管他是哪路神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个案子她付出太多了,绝不能砸。
会议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助理小刘侧身让开,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恭敬笑容:“张先生,这边请。”
一瞬间,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包括林晚的,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先进来的是两个穿着深色西装、表情严肃的男人,气场很强,像是保镖或者高级助理。他们迅速扫视了一圈室内,然后分立两侧。紧接着,一个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简单的白色丝光棉T恤,外面随意地罩了件剪裁极佳的浅灰色休闲西装外套,衬得肩线平直利落。同色系的休闲长裤,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型。没有多余的配饰,清爽干净得像是刚从某个时尚画报里走出来。脸上没有口罩,没有帽子,毫无遮挡。
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清晰地暴露在会议室的冷光灯下。
皮肤是那种不见天日的冷白,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干净利落。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时天然带着几分无辜感,但此刻眼神平静,甚至有些疏离。他嘴角习惯性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两颗小小的、标志性的虎牙并没有露出来,只是让他的唇形显得更加柔和。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只有空调出风口送风的微弱嘶嘶声,和几道骤然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林晚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彻底停止了跳动。
血液似乎瞬间从四肢百骸倒流回心脏,又在下一秒被猛地泵向全身,带着一种灼烧般的滚烫和令人窒息的麻痹感。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塞进了一万只蜜蜂。她死死地盯着那张脸,那张三天前在昏暗地铁站里、在瓢泼雨夜中、被她指着鼻子骂“跟踪狂”、“骗子”的脸!
张康乐!
真的是他!那个此刻应该远在横店的顶流!那个她手机壁纸里的人!那个被她当成冒牌货、威胁要报警的……本尊!
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会议桌,电脑屏幕,王姐惊愕的脸,旁边同事倒抽冷气的声音……一切都扭曲变形,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唯有门口那个穿着浅灰西装、身姿挺拔的身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不容置疑地烫进了她的视网膜,烫进了她的脑子,烫得她灵魂都在冒烟。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竟然是……甲方爸爸新签的品牌代言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林晚。她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僵在椅子上,连呼吸都忘了。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自己脸颊上疯狂攀升的热度,几乎要烧起来。
张康乐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会议桌旁的众人。他的视线没有在任何人脸上过多停留,仿佛只是例行公事地确认了一下环境。当那目光掠过林晚时,没有一丝波澜,如同掠过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
林晚却像被那目光的余温烫伤,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面前的策划案里。她能感觉到自己从脖子根一路红到了耳尖,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汗。
张康乐在主位坐下,姿态放松却自有威仪。他身边的助理低声说了句什么,他微微颔首。项目总监王姐这才如梦初醒,强压着激动,声音都有些变调:“张……张先生您好!欢迎莅临指导!我们‘星辉’团队深感荣幸!那……我们现在开始?”
张康乐抬起眼,看向王姐,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点,声音清朗:“王总监客气了。开始吧。” 那声音,和三天前地铁站里那个带着无奈疲惫的“我是张康乐”,微妙地重叠在一起,又在林晚脑子里炸开一片混乱的火花。
提案开始了。
轮到林晚阐述代言人策略部分时,她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求生本能和肌肉记忆在操作。手指僵硬地点击着翻页笔,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语速快得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她不敢看主位,目光死死地黏在投影幕布上,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复述着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数据和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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