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母亲的缘故，我小学时总在凌晨五点就离开家，晚上十点才敢回去。”帝江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除了上课，剩下的时间全用来锻炼。我太清楚了，要是再生病，我只能等死。父亲当年借了那么多钱才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我得替他好好活着。”

或许是这份拼劲，帝江竟在体育上显露出惊人的天赋。跑步、羽毛球、篮球、足球……像是被突然唤醒的本能，稍经系统训练，便在校园运动会、市运会、省运会上摘了不少奖牌，奖金，这些成了她少年时重要的底气。

“小学六年级，我学会了‘混社会’。”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现在想起来荒唐得很，明明是后来者，混了半年竟成了那帮人的头。”

升入初中后，她在校园里撞见个男人，是初三的主任。看清他脸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那人的眉眼，像极了父亲。

“我想叫住他，可他只扫了我一眼，就径直走了。”帝江的声音发颤，“那一眼里的厌恶太浓，我像被泼了盆冰水，先前的悸动全成了刺。”

再见到他时已是初二。她洗心革面，成了规规矩矩的好学生，也终于看清——那人一点也不像父亲。去年那一眼，竟像场幻觉。

初三时，她鼓起勇气问那位主任：“您还记得我吗？”

他摇头：“不记得。”

她追问再三，他仍是摇头，末了添了句：“像你这样漂亮的学生，见过总会记得的。”

说这话时，他眼里的温和，竟有几分像父亲当年看她的眼神。

【虽然有点暖，但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就是不对劲！我刚翻了原文，明明原文只写了“第一眼像父亲”，之后再没见过他啊！】

【前面的什么意思？不会是……她脱离剧情了？】

【这是帝江第一次偏离轨道。可惜在时间短，没掀起什么波澜。】

【哎，不过是侥幸。不彻底觉醒的话，终究逃不过注定的死局。】

……

初中三年，帝江挨过最好的朋友背叛，受过老师的区别对待，被追求者造谣中伤，在校园语言暴力里趟了一遭。世界在她眼前一层层剥开外皮，露出底下的斑驳与凉薄。

十五岁那年，她以693分的成绩考入原台高级中学，报到那天，校园网上一张她的侧脸照疯传——阳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鼻梁勾勒出清透的轮廓，下颌线像被月光吻过般柔和。那张照片让她成了毋庸置疑的校花，同年又以拔尖的成绩竞选为学生会主席。

高二的一个周末，她久违地点开抖乐，进入一个只有十一人的直播间。当时正在发福袋，十个名额，一共十抖币。

“加上我，直播间总共十二人。”帝江抬眼，“我试了七次，一次没中。有人却连中七次，像是被运气追着跑。”

帝江说这话时，没注意到白发老人摸着胡子的手指微微停顿，更没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愕。

“这确实奇怪，不过也可能是你运气太差。”老人缓缓开口。

“我自然清楚自己运气差。”帝江的指尖攥得发白，绝美的脸上凝着霜，“从小就这样——家庭、病痛，哪样不是明证？高一买过无数次彩票，连末奖都没沾过边。”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里的凝重几乎要溢出来：“可我总觉得，‘运气差’不是真正的答案。”

“我像被世界孤立了。”她轻声说，像在自嘲，“就好像……我本就不该存在。不存在的人，哪来的运气？”

老人像是坐久了，缓缓伸了伸腰，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你的意思是，觉得命运被设定好了？”他抬眼，目光锐利如鹰，“就像你永远中不了奖，是早就写好的剧本？”

“可以这么说。”帝江点头，“但这种情况，要么是已死之人，要么是虚妄之影。我自认不是这两种，所以才来请教先生。”

话音落，她从榻上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微弱的亮光在她发间织出层碎金，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郑重，那鞠躬的幅度很大，长发垂落肩头，像一捧被风拂动的墨。

“我不愿窥探太多机密，扰先生清修。”她垂眸，“只求先生给个答案。”

半小时后，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多谢先生。”帝江转身时，指尖泛白。

“有缘再见。”

老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那张慈祥的脸上，忽然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有些事，你现在还不能知道。”

帝江走出公园，在路边找到间公厕。关上门的瞬间，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水声哗哗响着，混着压抑的哽咽，在狭小的空间里盘旋，帝江的手指控制不住的发着抖，呼吸都有些困难，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冷了，可是为什么心脏还会那么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站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指尖拂过眼角的湿润。整理好微乱的衣领，捋顺头发，再抬眼时，绝美的脸上已看不出半分哭过的痕迹，只剩惯常的清冷，仿佛刚才那个崩溃的影子，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