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葡萄酿

竹韵居的后院藏着半缸新酿的米酒。前几日紫薇见院角的野葡萄熟了，紫莹莹的挂满枝头，便摘了些回来，又寻来风古藏的酒曲，打算酿一缸葡萄酿解解暑。这日午后，她搬了张竹凳坐在缸边，正往酒曲里掺碾碎的葡萄，忽听院外传来红小楹的呼唤，手忙脚乱间，竟错拿了旁边竹篮里的果子——那是风古前日从后山采的灵果，外皮泛着淡淡的金红，像裹了层凤凰羽的光泽，本是要用来调和琴音灵力的，此刻被她一股脑扔进了酒缸。

“哎呀，拿错了！”紫薇回过神时，灵果已在酒曲里泡得发涨，表皮裂开细纹，渗出金红色的汁液，与紫红色的葡萄汁混在一起，竟泛起奇异的霞光。她想捞出来，指尖刚触到酒液，就被一股温热的气浪弹开——灵果的汁液遇酒曲，竟像是活了过来，在缸里咕嘟咕嘟冒泡，香气顺着缸口往外溢。

那香气实在特别。初闻是葡萄的甜润，再品竟带着淡淡的火意，像春日里刚啄破蛋壳的雏鸟，带着鲜活的暖意，顺着风飘出竹韵居，漫过织纺院，绕过演武场，连后山的竹林都染上了这股奇异的酒香。

“唳——”一声清越的啼鸣突然划破天际。众人抬头时，只见一团火焰从云端坠下，翅尖扫过的地方，空气都被灼得发烫。那是一只朱雀，羽翼如燃着的赤霞，尾羽拖曳着金红的光带，喙似弯钩，爪如赤金，盘旋在竹韵居上空时，周身的火焰竟没烧着一片竹叶，只将半空中的流云染成了橙红。

“是朱雀！”红小楹从廊下蹦出来，指着空中的神鸟，眼睛亮得像两颗琉璃珠，“传说朱雀是凤凰的后裔，怎么会来咱们这儿？”

紫薇心头一跳，这才想起那被错扔进酒缸的灵果——风古提过，那果子吸过凤凰崖的晨露，里头藏着半缕凤凰血。定是灵果与酒曲相激，酿出的香气引来了朱雀。她刚想上前拦着，却见朱雀猛地收拢翅膀，俯冲而下，利爪擦着酒缸飞过，带起的热浪燎得缸口的葡萄皮微微发焦。

就在这时，站在缸边帮忙递陶碗的渁淼突然僵住了。朱雀俯冲的势头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骤然停住，原本凌厉的眼神竟柔和下来，金红的羽翼轻轻颤动，尾羽扫过地面时，连带着的火星都变得温顺。它微微低头，喙蹭了蹭渁淼的衣袖，像只被驯化的雀鸟，哪还有半分神兽的威严？

“这、这是……”渁淼吓得缩了缩手，却见朱雀依旧低眉顺眼地蹭着她，指尖能触到羽翼上温热的绒毛。

紫薇瞳孔骤缩——朱雀属火，而白帝掌五行中的水与火，传闻白帝曾以灵蛇杖号令百鸟，难道渁淼体内的白帝之力，连朱雀都能惊动？她不敢多想，悄悄摸出藏在袖中的凤凰印——那是枚巴掌大的玉佩，刻着展翅的凤凰，栖木的纹路泛着淡淡的青，是早年一位云游道士送她的，说能控凤凰九子的戾气。她指尖在印上轻轻一按，玉佩泛起青光，朱雀的动作果然顿了顿，虽仍望着渁淼，却不再贸然靠近。

“好险……”紫薇暗自松了口气，指尖捏着玉佩微微发颤。渁淼的白帝之力，竟比她想象中强盛得多，连朱雀都俯首帖耳，若是被勾陈或酆都的人瞧见，不知又会掀起多少波澜。

“朱雀通音律，或许能试试以琴音相和。”风古不知何时抱了琴来，青衫被朱雀的热浪烘得微微发暖。他在葡萄缸旁坐下，指尖轻拨琴弦，《凤求凰》的调子缓缓淌出。琴音初时低婉，像雌鸟的呢喃，渐渐转高，如雄鸟的啼鸣。朱雀果然有了反应，它展开翅膀，随着琴音盘旋，尾羽扫过竹枝，发出“沙沙”的轻响，竟像是在为琴音伴舞。

红小楹看得心痒，眼珠一转，蹑手蹑脚地溜到酒缸边。缸口的酒香越发浓郁，混着灵果的甜和凤凰血的暖，勾得她咽了咽口水。她瞅着众人都在看朱雀和风古，偷偷舀了半碗葡萄酿，仰脖灌了下去。

“咳咳！”酒液入喉，先是甜润，随即一股火辣的暖意猛地冲上头顶，红小楹呛得直咳嗽，脸颊“腾”地红了，像敷了层胭脂，连眼角都泛起水汽，“这、这酒好辣！比镇上的烧刀子还凶！”

她这一呛，惊动了盘旋的朱雀。朱雀猛地转头，金红的羽翼一扇，带起的火星直扑红小楹的发间——她那粉发带正飘着，被火星燎得“滋啦”响，发尾瞬间焦了半寸。

“小楹！”紫薇眼疾手快，星芒力凝成一道光带，扫开火星，又伸手将红小楹拉到身后。

风古的琴音也顿了顿，朱雀似是知道闯了祸，蔫蔫地落回酒缸边，用喙蹭了蹭红小楹的衣角，像是在道歉。

“哈哈，活该！”酆都不知何时来了，斜倚在竹篱上，看着红小楹焦了的发尾，嘴角勾起一抹笑，“让你嘴馋。”

红小楹气鼓鼓地瞪他一眼，伸手摸了摸焦掉的发尾，却见朱雀又低低地叫了一声，用羽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模样竟有几分讨好。她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算你识相。”

孔明摇着羽扇走过来，看着酒缸里依旧冒泡的凤凰酿，又看了看温顺地蹲在渁淼脚边的朱雀，眼底泛起笑意：“灵果遇凤凰血，酿出这等奇酒，倒也算段趣事。只是往后酿酒，可得看清楚了再下料。”

紫薇吐了吐舌头，望着酒缸里泛着霞光的酒液，又看了看被朱雀逗得眉开眼笑的红小楹，被风古琴音引得振翅欲飞的朱雀，还有摸着衣角、脸上带着腼腆笑意的渁淼，忽然觉得这意外酿出的凤凰酿，倒像根无形的线，把这几日的紧张都串成了暖融融的光。

风古重新拨动琴弦，这一次《凤求凰》的调子更柔了，朱雀随着琴音轻轻啼鸣，尾羽扫过葡萄藤，落下几片紫莹莹的果子，正好砸在酒缸里，溅起的酒珠映着阳光，像撒了把金红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