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又开始缠缠绵绵地落，林砚站在上海虹口区东江湾路 146 号的写字楼前，仰头望着玻璃幕墙里倒映的梧桐枝桠。这是她第三次来上海，前两次是出差，匆匆而过，这次专门为了外婆和阿远的故事。
写字楼的大堂经理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姑娘，听林砚说明来意，指尖在电脑键盘上停顿片刻，才轻声说：“这栋楼建成十三年了，之前是老居民区拆迁改建的。” 林砚跟着她往档案科走，大理石地面泛着冷光，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晃荡。
泛黄的拆迁档案里，有张老照片。1987 年的东江湾路 146 号，是排青瓦白墙的矮楼，二楼朝南的窗台上，摆着盆开得正好的凤仙花。林砚心跳陡然加快，外婆信里说过，她在上海读书时，窗台总摆着凤仙，阿远说那是 “会开花的信笺”。
档案科的老研究员推了推眼镜，从铁皮柜深处掏出个油纸包。展开是几页泛黄的信纸，钢笔字迹带着熟悉的筋骨，是外婆的字！ “1990 年夏，收到阿远寄的照片，他说我站在梧桐树下像朵会动的花…… 可等我赶回县城，只看到铁轨边的白花圈……” 林砚攥紧信纸，指节泛白，原来外婆当年收到信后，真的拼了命往回赶。
离开写字楼，林砚打车去了当年的铁路事故遗址。如今那里是片街心公园，铁轨改造成了步行道，梧桐树下支着露天咖啡座。穿校服的学生骑着单车掠过，车筐里的课本随着颠簸轻晃，像极了当年阿远相机里定格的青春。
林砚在公园长椅坐下，翻开从家里带来的铁盒。日记本最后一页的铅笔字，因反复摩挲泛白：“给她拍的照片寄出去了，希望她能收到，希望她的梧桐永远绿。” 阳光穿过梧桐叶，在信纸上投下细碎光斑，恍惚间，她看见年轻的阿远蹲在相机后，镜头对准的，是穿蓝裙的外婆，发梢沾着梧桐絮，笑意在眼角堆成小小的涡。
手机突然震动，冲印店老头发来消息，说在暗房角落找到个铁皮盒，里面是卷没冲洗的胶卷，看包装，和林砚之前拿来的是同批次。林砚眼眶发热，这是阿远留下的 “时光胶囊” 吧，里面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 “想见你”。
回到宾馆，林砚把新胶卷送去冲洗。暗房红灯亮起时，她盯着显影盘，看着模糊的影像渐渐清晰 —— 是阿远在铁轨旁调试相机，背后是刚铺好的铁轨，延伸向远方，像条银色的河。照片背面，铅笔字洇着淡淡油墨香：“等铁轨通到她的城市，就带她去看最远的风景。”
夜里，林砚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整理外婆遗物时，在樟木箱最底层发现本铁路工程图，边角画着小小的梧桐叶，页眉写着 “给砚”。原来阿远参与设计的铁路，藏着给未来孩子的祝福，而外婆把这份祝福，默默收了一辈子。
雨不知何时停了，上海的夜空有稀星闪烁。林砚站在宾馆窗前，望着城市里或明或暗的灯火，忽然懂了：外婆和阿远的故事，不是未完成的遗憾，而是像铁轨、像梧桐，在时光里不断延伸、生长，那些藏在信笺、胶卷、工程图里的爱，从未消失，正以另一种方式，在她这代人心里，重新鲜活，静静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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