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在旧物市场蹲了三天,终于找到那本《上海交通图》。
是1987年的版本,封面已经磨得发白,地图上的公交线路用红笔标得密密麻麻。她付了五十块钱,摊主大爷把地图卷成筒递过来:“小姑娘,这东西现在没人要咯。”
没人要的东西,往往藏着最多的故事。
林砚抱着地图往回走,地铁里人潮汹涌,每个人都低着头看手机,没人注意她手里的旧地图。只有在换乘的时候,她看见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奶奶,正对着墙上的线路图发呆,像在找一条早已停运的旧线路。
回到家,她把地图铺在客厅的地板上。1987年的虹口区,东江湾路146号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火车站图标。林砚对照着现在的地图,发现那个位置现在是个地铁站。
“妈,你知道老北站吗?”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就是现在的地铁三号线虹口足球场站。”
妈妈正在厨房煮面,听到这话,手一抖,面条从锅里滑出来,在灶台上撒了一地。
“你怎么知道老北站?”妈妈的声音突然变了调,“那地方早就拆了。”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外婆是不是在那里等过谁?”
妈妈的脸“唰”地白了。她关掉燃气灶,转身时,围裙上还沾着白色的面絮。
“你外公……”她的声音突然哑了,“你外公走的那天,就是在老北站。”
1990年6月16日,上海铁路局施工事故。报道里说,遇难者陈致远,时年26岁,上海铁路局工程段工程师。
林砚翻出那本日记,最后一页的日期正是1990年6月15日。
“今天收到她的信。她说,上海的梧桐叶落了,这次是真的金色。我去邮局寄了照片,是她站在梧桐树下的样子。柜员说,照片不能寄挂号信,我还是寄了。”
照片……挂号信……1990年的邮票……
这些碎片突然拼在一起。林砚冲出家门,在巷口的老槐树底下,发现了那个绿色的邮筒。铁栅栏上缠着爬墙虎,邮筒口积着厚厚的灰,像谁多年没流过的泪。
她踮起脚往里看,里面空空的。
风卷着梧桐叶从远处滚来,在脚边打了个旋。林砚忽然想起外婆说过的话:“阿远说,铁轨会一直铺下去的……”
铁轨铺到了上海,可他没等到她的回信。
暮色四合,路灯次第亮起。林砚抱着相机往回走,老房子的窗户透出昏黄的光,像外婆年轻时擦得锃亮的铜台灯。她知道,有些信一旦寄出,就永远等不到回复了。
就像有些爱,一旦错过,就只能藏在泛黄的信笺里,被时光反复摩挲,直到字迹模糊,连自己都忘了当初的模样。
回到家,林砚把地图收进铁盒,和那些信、日记、钢笔放在一起。铁盒上的红玫瑰早已褪色,锁扣却依然扣得紧紧的,像谁不肯松开的手。
她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1990年6月16日 上海铁路局事故”。搜索结果里,有篇博客引起了她的注意。
博主是个铁路爱好者,在文章里提到,1990年6月16日的事故中,有位遇难者的未婚妻,在老北站等了他整整一夜。
“那天晚上下着小雨,”博主写道,“她穿着蓝裙子,背着帆布包,头发被风吹得乱晃。有人看见她把一束白菊放在铁轨旁边,然后就消失在夜色里。”
蓝裙子……帆布包……白菊……
林砚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键盘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她想起外婆说过的话:“阿远说,铁轨会一直铺下去的……”
铁轨铺到了上海,他却永远留在了1990年的夏天。
而她,穿着蓝裙子,背着帆布包,在老北站等了他整整一夜。
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雨水洗得发亮,叶片上的水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叮咚的响。林砚想,或许外婆早就收到了那封迟到的回信。
就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当她把最后一张梧桐树的照片夹进相册时,那个穿铁路制服的年轻男人,正站在时光的另一端,对着她温柔地笑。
而她,穿着蓝裙子,背着帆布包,在老北站等了他整整一夜。
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雨水洗得发亮,叶片上的水珠滚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叮咚的响。林砚想,或许外婆早就收到了那封迟到的回信。
就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当她把最后一张梧桐树的照片夹进相册时,那个穿铁路制服的年轻男人,正站在时光的另一端,对着她温柔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