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如液体般在石室地面流淌。

伊美萨的尖叫在封闭空间内回荡，撕心裂肺。他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白发四散铺开，像是银色的蛛网。腹部高高隆起，皮肤近乎透明，能看见下面有东西在剧烈蠕动。他的手指深深抠入石板缝隙，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

阿塔利跪在他身边，双手紧握着他的一只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黑发少年的脸上混杂着震惊、恐惧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水晶球投射的记忆画面还在他脑海中闪回——那个穿着华服、面容冷酷的伊美萨，与眼前这个痛苦挣扎的白发青年，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啊——！"伊美萨突然弓起身子，脖颈绷出优美的弧线，喉结剧烈滚动。腹部的金光骤然大盛，将整个石室照得如同白昼。

阿塔利不得不眯起眼睛，却仍固执地不肯松开手。在刺目的光芒中，他看见伊美萨的腹部开始出现规律的收缩，每一次收缩都伴随着更强烈的金光和更凄厉的惨叫。

"呼吸！跟着我呼吸！"阿塔利大声喊道，声音几乎被伊美萨的尖叫盖过。他无师自通地将伊美萨的头抬起放在自己腿上，用手帕擦拭对方额头上瀑布般的汗水。

伊美萨的瞳孔已经散大，蓝灰色的眼珠上翻，露出大片的眼白。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下颚因持续尖叫而微微脱臼。腹部的蠕动越来越剧烈，仿佛里面的生命急于挣脱束缚。

"出...来...了..."伊美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人声。

阿塔利看向他的下身，那里的衣物已经被某种液体浸透。他犹豫了一瞬，随即果断撕开布料，露出伊美萨剧烈扩张的入口。眼前的景象让少年胃部一阵抽搐——这完全违背常理，一个男性身体正在经历本不可能的分娩过程。

黑影们围成的圈子缩小了一些，它们没有五官的脸庞全都"注视"着这一幕，安静得诡异。

"用力！"阿塔利喊道，尽管他也不知道这指令是否正确。他的手被伊美萨捏得几乎失去知觉，但比起对方承受的痛苦，这根本不算什么。

伊美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吼叫，全身肌肉绷紧到极限。腹部的金光汇聚到一点，然后——

一阵强烈的能量波动席卷石室。阿塔利被冲击波掀翻在地，后脑重重磕在石板上。他眼前发黑，但仍挣扎着爬向伊美萨。当他终于爬回原处时，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映入眼帘：

伊美萨的双腿间悬浮着一个金色的光球，约莫婴儿大小，表面流转着奇异的符文。而更令人震惊的是，伊美萨的腹部已经恢复平坦，只留下些许松弛的皮肤证明刚才的隆起并非幻觉。

光球缓缓降落，停在伊美萨胸前。白发青年虚弱地抬起手，指尖轻触光球表面。刹那间，更多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两人的意识：

——宏伟的黑色神殿，伊美萨高坐王座，头戴荆棘冠冕； ——年幼的阿塔利被领入殿堂，被称为"纯血继承人"； ——伊美萨眼中闪过的嫉妒与渴望； ——秘密调制的毒酒，精心策划的仪式； ——阿塔利喝下酒后惊愕的表情； ——祭坛上，匕首划开少年手腕的瞬间...

"不...不...不..."伊美萨摇着头，泪水混着汗水滚落。他看向阿塔利，眼神里满是绝望的哀求，"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阿塔利僵在原地。短刀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眼神在光球和伊美萨之间游移，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愤怒、困惑、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怜惜。

黑影们突然骚动起来。它们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向水晶球的路。光球从伊美萨胸前浮起，飘向水晶球，两者相触的瞬间，整个石室剧烈震动。

水晶球表面浮现新的画面：

阿塔利在祭坛上突然睁开眼睛，抓住伊美萨的手腕；两人纠缠着坠入无底深渊；下坠过程中，伊美萨腹中的种子被激活；黑暗吞噬了他们的记忆...

画面消失了。光球缓缓飘回，悬停在伊美萨和阿塔利之间。石室重归寂静，只有伊美萨微弱的啜泣声回荡。

阿塔利深吸一口气，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伸手触碰光球，指尖刚接触表面，整个人就如触电般颤抖起来。红光从他眼底闪过，与光球中的金光交织。

"这是..."阿塔利声音嘶哑，"我们的..."

光球突然分裂成两部分，较小的金光流入阿塔利体内，较大的部分则回到伊美萨胸前。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仿佛有电流穿过全身。

伊美萨挣扎着坐起来，颤抖的手伸向阿塔利："我...不记得...那些事...但如果是真的...我..."

阿塔利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少年眼中红光未褪，表情复杂难辨："你试图杀我。取我的血。为了...什么？"

伊美萨摇头，白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腹部的疼痛已经消失，但记忆的冲击让他精神濒临崩溃。他看着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曾经冷酷地递出毒酒，曾经毫不犹豫地划开阿塔利的血管。

"权力？"阿塔利逼问，声音低沉危险，"地位？还是单纯的...恨？"

"我不知道..."伊美萨捂住脸，"现在的我只记得...醒来后你对我那么好...而我..."

光球突然发出嗡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它飘向石室中央，开始高速旋转。黑影们同时向它鞠躬，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融入光球。随着黑影的融入，光球逐渐变大，亮度也越来越强。

"它在吸收它们..."阿塔利警觉地挡在伊美萨前面，尽管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还要保护这个人。

最后一个黑影融入后，光球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当光芒消退时，一个身影出现在石室中央——高大威严，黑袍加身，面容与伊美萨一模一样，只是眼神冷酷如冰。

"终于。"黑袍伊美萨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毫无感情，"种子成熟了。"

阿塔利立刻捡起短刀，挡在虚弱的白发伊美萨前面："你是谁？"

黑袍人笑了，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我是你们记忆中看到的那个人。真正的伊美萨——邪神殿的主宰。"他看向阿塔利身后的白发青年，"而他，只是我分离出的软弱部分。"

白发伊美萨艰难地爬起来，蓝灰色眼睛里满是困惑与恐惧："不...这不可能..."

"很遗憾，这就是真相。"黑袍伊美萨缓步向前，每走一步，石室就震动一下，"我将纯血继承人的你推入诡境，本想独自离开，没想到你临坠前拉住了我。更没想到的是，坠落的冲击让我分裂成了两部分——力量与记忆留在本体，而软弱与人性...成了你。"

他停在距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伸手轻触悬浮的光球："这种子本应在祭坛上完成，用你的血和我的力量结合，创造出完美的继承人。没想到阴差阳错，它在诡境中自然孕育成型了。"

阿塔利握刀的手微微发抖，但站姿依然坚定："你想要什么？"

黑袍伊美萨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少年身上，那眼神如同打量一件物品："你问错了问题，小继承人。真正的问题是——"他突然伸手，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一把掐住阿塔利的喉咙，"你现在还有什么用？"

阿塔利挣扎着用短刀刺向对方，但刀刃穿过黑袍人的身体如同穿过空气。白发伊美萨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扑上来，试图拉开黑袍人。

"放开他！"白发伊美萨喊道，声音嘶哑却坚定，"你才是多余的那个！"

黑袍人挑眉，松开了阿塔利。少年跌坐在地，剧烈咳嗽着。黑袍人转向白发伊美萨，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软弱的部分也有脾气了？"

"我不是你。"白发伊美萨挡在阿塔利前面，尽管双腿还在发抖，"我不会伤害他...永远不会..."

黑袍人冷笑："感人。但毫无意义。"他抬手，白发伊美萨突然被无形力量提起，悬在半空，"没有力量的善良只是累赘。"

阿塔利猛地跃起，再次尝试攻击黑袍人，结果同样徒劳。黑袍人甚至懒得看他，只是轻轻挥手，少年就被击飞到石室另一端，重重撞在墙上。

"阿塔利！"白发伊美萨挣扎着喊道。

黑袍人凑近他，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几乎相贴："看看你，连站都站不稳，还想保护别人？"他轻蔑地摇头，"我们本可以统治整个邪神殿，而你却在这里扮演可怜虫。"

白发伊美萨突然笑了，那笑容虚弱却带着某种奇异的胜利感："但你离不开我...不是吗？种子...在我这里..."

黑袍人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白发伊美萨继续道："你回来不是为了杀我们...而是因为...没有我...你无法完成仪式..."

光球似乎响应他的话，突然飞向白发伊美萨，融入他的胸口。白发青年身体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金光。

黑袍人后退一步，表情阴沉："聪明的软弱者。但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他猛地伸手插入自己的胸口，掏出一团黑雾，"我有的是办法强迫你服从！"

黑雾化作锁链，缠绕住白发伊美萨的四肢。他发出痛苦的呻吟，但眼神依然坚定。阿塔利再次冲上来，这次他改变了策略——不是攻击黑袍人，而是试图斩断锁链。

令他惊讶的是，这次短刀确实碰到了实体。锁链发出刺耳的断裂声，黑袍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有意思..."黑袍人眯起眼睛，"继承人的血对邪神造物有克制作用..."

白发伊美萨跌落在阿塔利怀里，两人一起后退。黑袍人没有立即追击，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评估局势。

"听着..."白发伊美萨低声对阿塔利说，声音急促，"他说的对...我需要力量...但一旦融合...我可能就不再是现在的我了..."

阿塔利紧握着他的手："那就不融合。"

"没那么简单..."白发伊美萨苦笑，"种子已经成熟...如果不完成仪式...它会反噬我们所有人..."

黑袍人突然拍手，掌声在石室内回荡："感人至深的对话。但时间不多了。"他指向石室墙壁，那里开始渗出黑色液体，"诡境正在崩塌。没有完整邪神力量的支撑，它很快就会吞噬所有人——包括你们那些可爱的同伴。"

阿塔利脸色一变："其他人...他们还安全吗？"

"暂时。"黑袍人耸肩，"但等黑暗完全侵蚀...就不好说了。"

白发伊美萨挣扎着站起来："带我们...去见他们...然后...我们再谈条件..."

黑袍人考虑了片刻，突然笑了："可以。反正你们别无选择。"他打了个响指，石室一侧的墙壁轰然倒塌，露出一条通道，"走吧。让我们结束这场闹剧。"

阿塔利扶着伊美萨，警惕地看着黑袍人："如果你敢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威胁我？"黑袍人失笑，"小继承人，你还没搞清楚状况。"他突然贴近，速度快得带出残影，"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白发伊美萨挡在两人之间："够了！带路！"

黑袍人挑眉，转身走向通道。阿塔利和白发伊美萨对视一眼，跟了上去。每走一步，伊美萨都显得更加虚弱，但他固执地拒绝阿塔利背他。

"为什么？"阿塔利低声问，"你明明走不动了。"

白发伊美萨的眼神飘向走在前面的黑袍背影："不想让他...看到我软弱的样子..."

通道尽头是一个圆形大厅，其他五人正被困在中央的光柱里，似乎陷入了沉睡。大厅四周的墙壁已经被黑暗侵蚀大半，如同被墨水浸透的纸张。

"看吧，"黑袍人摊手，"时间真的不多了。"

白发伊美萨看向阿塔利，眼中满是歉意："对不起...为了一切..."

阿塔利摇头，握紧他的手："不是你做的。是'他'。"

"但我们本是一体..."白发伊美萨苦笑，"记忆恢复得越多...我就越能感觉到...那个冷酷的部分...确实存在于我之中..."

黑袍人打断他们："感伤时间结束。"他指向大厅中央的祭坛，"要么现在完成融合仪式，要么看着所有人被黑暗吞噬。选择吧，'我'。"

白发伊美萨深吸一口气，看向阿塔利："无论发生什么...记住...现在的我是真实的..."

阿塔利想说什么，但白发伊美萨已经松开他的手，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向祭坛。黑袍人露出胜利的笑容，紧随其后。

光球再次从伊美萨胸口浮现，金光与黑袍人手中的黑雾交织。两人站在祭坛两侧，开始同步念诵古老的咒语。大厅震动得更加剧烈，黑暗的侵蚀速度明显减缓了。

阿塔利站在原地，拳头紧握。他看向光柱中沉睡的同伴，又看向祭坛上越来越接近的两人。某种可怕的预感在心头升起——一旦仪式完成，那个温柔的白发伊美萨可能就永远消失了...

记忆与分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