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再次见到谢惊鸿,是在南疆的密林里。
她穿着玄色劲装,手里的软剑正抵着个刺客的咽喉,眉眼间的凌厉比十年前更甚。而他,刚率部平定了叛乱,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住。谢惊鸿的剑尖微微一颤,刺客趁机挣脱,却被沈砚之反手一箭钉在树上。
“沈将军好身手。”她收剑入鞘,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沈砚之扯掉染血的披风,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那是她当年最喜欢的颜色。“谢楼主的剑法,也没退步。”
他们曾是京城最惹眼的一对。他是少年成名的镇国将军,她是江湖第一楼“惊鸿阁”的少楼主。月下比剑,花前饮酒,连皇帝都笑着说:“待沈将军凯旋,朕便为你二人主婚。”
可他没能等到凯旋。
那年冬,三皇子谋逆,谢惊鸿的父亲被诬陷为同党,满门抄斩。而负责监刑的,正是手握重兵的沈砚之。
谢惊鸿跪在雪地里求他,额头磕出的血染红了白雪:“沈砚之,我爹是被冤枉的!你信我,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能找到证据!”
沈砚之站在城楼上,玄甲上落满了雪。他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喉间腥甜翻涌——那时三皇子以十万禁军要挟,若他敢抗旨,不仅谢家人活不成,连京畿百姓都要遭殃。
“谢楼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字字冰冷,“军令如山。”
那夜火光冲天,谢惊鸿带着惊鸿阁仅存的弟子杀出重围,临走前,她对着城楼射出一箭,羽箭擦着沈砚之的耳畔飞过,钉在他身后的匾额上,箭尾系着的红绸,是他送她的定情物。
“沈砚之,我谢惊鸿此生,与你不死不休!”
十年间,他成了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肃清了叛党,辅佐新帝稳固了江山。而她,在南疆重建惊鸿阁,成了让朝廷既忌惮又倚重的江湖势力,专查官匪勾结的案子。
“这次的刺客,是冲着镇南王来的。”沈砚之开门见山,“他私通敌国,证据就在我手里。”
谢惊鸿挑眉:“沈将军要与我合作?”
“你我目标一致。”他递过一份密函,“惊鸿阁查江湖线,我查官场线。”
合作的日子里,他们像两把并置的利刃,默契得让人心惊。她能一眼看穿他布防的漏洞,他能精准猜到她追踪的路线。某次深夜围捕,谢惊鸿为救他被毒箭擦伤,沈砚之背着她在林子里狂奔,她伏在他背上,忽然问:“当年城楼上,你冷不冷?”
他脚步一顿,喉间发紧:“冷。”
“比我在雪地里跪着还冷?”
“……是。”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像当年无数次撒娇时那样。
真相大白那天,镇南王伏诛,其府邸密室里搜出了三皇子当年的亲笔信——正是这封信,坐实了谢父的冤屈。信里还提到,当年若沈砚之抗旨,三皇子便会血洗惊鸿阁,让谢惊鸿亲眼看着所有弟子惨死。
“原来如此。”谢惊鸿捏着信纸,指尖发白。
沈砚之从怀中掏出个锦盒,里面是半枚玉佩——当年被她一箭射断的那枚,他找能工巧匠修了无数次,裂痕却依旧清晰。“我知道你恨我。这些年,我每查清楚一件冤案,就往你父亲的灵位前烧一份卷宗。”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厚茧磨得她生疼:“惊鸿,当年的事,我有我的难处——我若护不住天下,又怎能护得住你?可你不知道,那夜行刑后,我在你家废墟里守了三个月,连你掉的一根发簪都捡了起来。”
谢惊鸿猛地抽回手,眼眶却红了。这些年她在南疆,不是没听说过他的事——他拒了所有赐婚,将查到的贪官一个个拉下马,甚至为了保护惊鸿阁的弟子,不惜与当朝宰相翻脸。
“谁要你捡发簪。”她别过脸,声音却软了,“我在南疆种了片桃花,比京城的好看。”
沈砚之愣住,随即笑了,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拂去她鬓边的落叶:“那等此间事了,你带我去看看?”
谢惊鸿没回答,却在转身时,悄悄将那半枚玉佩塞进了他的掌心。
密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过往的刀光剑影,终究没敌过那句藏了十年的“我懂你”。
有些难处,不必言说;有些等待,终有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