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区3号VIP化妆间那扇厚重的隔音门，在杨美兰身后合拢，仿佛也切断了她与那个短暂、虚幻、带着紫罗兰幽香和顶级化妆品气息的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门外，横店冬夜的寒风像无数把淬了冰的刀片，瞬间穿透了她单薄的旧羽绒服，将她从刚才那令人窒息又心悸的暖意中狠狠拽回冰冷的现实。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紧贴着粗糙的水泥，试图汲取一点支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掌心里，那支小小的、印着外文的特效油彩清洁剂，像个烫手的秘密，冰凉又灼人。手腕上被清洁剂擦过的地方，皮肤微微发红，残留着一种奇异的冰凉感，以及…道枝骏佑指尖那短暂一触的微凉触感。
田中美和子最后那一眼，冰冷、锐利、充满警告，如同淬毒的冰锥，深深扎进了她的脊椎。那句无声的威胁——“认清位置”——在耳边反复回响。
杨美兰猛地站直身体，将那支清洁剂连同口袋里那个装着诗笺和残存和果子的点心盒，一起更深地塞进羽绒服的内袋。仿佛藏匿的不是物品，而是某种见不得光的罪证。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刺骨的寒意让肺叶都跟着收缩，也强行压下了翻涌的心绪。拎起脚边那个沉甸甸、破旧的工具箱，她低着头，像一道灰扑扑的影子，迅速融入了片场外围更深的黑暗和嘈杂之中。
回到那个弥漫着霉味和廉价方便面气味的出租屋，已是深夜。杨美兰没有开灯，直接瘫坐在冰冷的硬板床上。黑暗和寂静像沉重的棉被压下来。她掏出那支清洁剂，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昏暗的路灯光线，看着那磨砂质感的白色软管。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化学溶剂气味飘散出来，冲淡了屋里浑浊的气息。她又拿出那个点心盒，打开。精致的枫叶和果子在黑暗中轮廓模糊，那张写着“清露点秋光，幽意自生香”的便笺纸，边缘的银色暗纹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她捏起一枚和果子，放进嘴里。外皮的软糯和内馅的豆沙甜香依旧，但此刻尝在嘴里，却只剩下满嘴的苦涩。米兰…紫罗兰…幽香…这一切，在田中美和子那双冰冷的眼睛注视下，显得如此可笑而讽刺。她不过是个工具，一个因为“技术尚可”而被临时征用的底层化妆师。那点关注，那支清洁剂，或许真的只是他良好教养下的顺手之举，却被她这颗在底层挣扎太久、渴望一点点温暖的心，无限放大成了不该有的妄想。
手机在黑暗中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是小仓优子的号码。
杨美兰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接通。
“杨小姐，晚上好。”小仓优子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杨美兰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公式化下的疏离，“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田中桑让我通知你，由于剧组拍摄计划临时调整，道枝老师后续几天的戏份集中在文戏部分，特效妆需求大幅减少。考虑到你原本在B组古装区的工作任务也很重要，经过协调，决定还是让你回到原岗位，继续负责B组的特约和群演化妆工作。”
小仓优子的话语清晰、流畅，逻辑严密，听不出任何私人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杨美兰的心上。
“小林桑已经处理完家事，将于明天下午返回剧组，接手道枝老师的妆造工作。”小仓优子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得像在宣读一份文件，“感谢你这两天对道枝老师工作的支持。后续如果有特效妆方面的需求，B组这边无法解决，我们会再联系你。请明天早上五点，准时到B组古装区找刘姐报到。”
“……”杨美兰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意料之中，却依然猝不及防地被这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调离，像垃圾一样被清理出去。田中美和子的动作，快得令人心寒。
“杨小姐？你听到了吗？”小仓优子等了几秒，确认道。
“……听到了。”杨美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明天五点，B组古装区。谢谢通知。”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好的。再见。”小仓优子干脆地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出租屋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杨美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窗外的寒风呜咽着，像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那支清洁剂和点心盒静静躺在手边，在黑暗中散发着冰冷而虚幻的光芒。
她突然觉得很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她将那支清洁剂和点心盒一起，塞进了墙角那个破旧帆布袋的最底层。然后躺倒在冰冷的床上，用薄棉被紧紧裹住自己，像一只受伤的动物缩回巢穴。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反复闪现着道枝骏佑递过清洁剂时平静的目光，以及田中美和子那双淬了毒的、冰冷的眼睛。
第二天凌晨四点五十，闹钟准时响起。杨美兰像一具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准时起床，洗漱，套上那件洗得发硬的旧羽绒服，拎起沉甸甸的工具箱，再次踏入横店黎明前的黑暗和寒冷中。
B组古装区，依旧是一片熟悉的混乱和底层气息。劣质香烛味、群演的汗味、劣质油漆味混杂在一起。刘姐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堆起惯常的、略带刻薄的笑容：“哟，美兰回来啦？也好也好！A区那地方，规矩多，压力大，待着也不自在！还是咱们B组好，自在！今天活儿不少，赶紧的！那边几个演死尸的，脸上血污不够逼真，你去给补补！血浆省着点用啊！”
“知道了。”杨美兰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她拎着箱子走向那群躺在地上、穿着破烂戏服的“死尸”群演。蹲下身，打开工具箱，取出那罐粘稠、散发着铁锈味的廉价血浆胶。她面无表情地用手指蘸取血浆，粗暴地涂抹在那些群演的脸上、脖子上，制造出被砍杀后的污迹。动作熟练而麻木，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冰冷。
周围的窃窃私语像苍蝇一样嗡嗡地钻进耳朵：
“看吧，我就说待不长，被赶回来了吧？”
“啧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真以为攀上高枝了？”
“名字都土成那样，道枝老师能看上她？做梦呢！”
“听说昨天在A区，经纪人当场就给她脸色看了…”
杨美兰充耳不闻，只是更用力地将血浆抹在一个群演的额头上，鲜红的颜色刺眼夺目。她感觉自己的心也像被这廉价的血浆糊住了，又冷又黏。
午休时，她找了个远离人群的角落，靠着冰冷的道具箱坐下，拿出早上在路边摊买的冷掉的包子，机械地啃着。寒风卷着尘土刮过，冻得她手指僵硬。就在她快要吃完时，一个身影快步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挡住了些许寒风。
杨美兰抬起头。是小仓优子。她穿着精致的羊绒大衣，妆容一丝不苟，与周围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将一个包装素雅、比上次小一些的纸盒递到杨美兰面前。
“杨小姐，”小仓优子的声音压得很低，“道枝老师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杨美兰的目光落在纸盒上，没有立刻去接。又是点心？田中美和子的警告言犹在耳。她看着小仓优子，眼神里带着疑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小仓优子似乎明白她的顾虑，声音更低，语速更快：“道枝老师知道…你被调回来了。他说…谢谢你这两天的专业工作。这个…是他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她顿了顿，补充道，“田中桑…不知道。”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了杨美兰一下。她看着小仓优子真诚中带着点紧张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个纸盒。犹豫了几秒，她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纸盒很轻。
“谢谢。”杨美兰低声说。
小仓优子松了口气，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快步离开了，像完成了一个秘密任务。
杨美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又低头看着手里的纸盒。包装依旧是淡雅的水墨风格，但图案换成了几片竹叶。她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精致的和果子，也没有诗笺。
只有一小簇深紫色的、被仔细压平、做成书签形状的紫罗兰花。
花瓣依旧保持着天鹅绒般的质感，颜色深邃神秘，被透明的硬质塑料薄膜小心地封装着，边缘压着细细的银色金属线。凑近了，似乎还能闻到一丝极其淡雅、若有若无的幽香，在片场浑浊的空气里顽强地萦绕。
没有卡片，没有留言。只有这一小簇被永久封存起来的紫罗兰。
杨美兰捏着这张小小的、冰冷的书签，指尖微微颤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胀。他知道了…他知道她被调离了。他没有解释，没有安慰，甚至没有只言片语。只有这一簇沉默的紫罗兰。
“清露点秋光，幽意自生香…”
这句诗，无声地在她心底响起。这簇花，像是一个无声的回答，一个跨越了冰冷现实的微弱信号。它似乎在说：我知道。我记得。米兰也好，紫罗兰也罢，那份幽香，我闻到了。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片场的嘈杂！
“啊——！蛇！有蛇！道具箱里有蛇！”一个负责整理道具的年轻女孩连滚带爬地从一堆杂物后面跑出来，脸色惨白，声音都变了调。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蛇？！哪来的蛇？”
“道具组搞什么？！”
“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几个胆大的场工和武行拿着棍子和扫把，小心翼翼地围了过去。只见在一个半开的、装着破旧兵器道具的木箱缝隙里，一条约莫半米长、通体暗褐色、带有深色斑纹的蛇正探出头来，三角形的脑袋微微昂起，细长的信子嘶嘶地吞吐着，冰冷的竖瞳扫视着周围惊慌的人群。
“是毒蛇！烙铁头！”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场工脸色大变，厉声喊道，“都退后！别靠近！这玩意儿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现场顿时一片大乱！女孩子们尖叫着后退，男人们也脸色发白，拿着棍棒却不敢轻易上前。那条蛇似乎被惊扰到了，身体慢慢从箱缝里游出，在地上蜿蜒爬行，速度不快，但那冰冷的姿态和三角形的头颅散发着致命的威胁。
“快！快找捕蛇的！打电话！”刘姐也吓得声音发颤。
“片场哪来的捕蛇人？！”
“报警！打119！”
“远水解不了近渴！它要是钻进人堆里就完了！”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混乱中，那条蛇似乎被不断晃动的人影和噪音刺激，突然加快了速度，朝着人群相对稀疏、堆放着一堆易燃泡沫板的角落窜去！而那个角落，正站着几个吓得腿软、忘记逃跑的年轻群演！
“小心！它过去了！”有人惊恐地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灰色的身影猛地从斜刺里冲出！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是杨美兰！
她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纸盒和紫罗兰书签，手里紧紧攥着一根从旁边道具架上顺手抄起的、用来支撑背景板的细长金属杆！她没有丝毫犹豫，在那条烙铁头即将窜到那几个吓傻的群演脚边时，猛地将金属杆精准无比地、带着一股狠劲地插在蛇头前方不到十厘米的地面上！
“铛！”金属杆深深插入水泥地的缝隙，发出一声脆响！
那蛇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挡和震动惊得猛地一缩，身体瞬间盘起，三角形的脑袋高高昂起，对着杨美兰的方向，发出威胁的嘶嘶声，颈部膨胀，露出警告的斑纹！
“美兰姐！危险！”小赵失声惊呼。
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那个穿着洗旧羽绒服、身形单薄的女孩，竟然独自一人，用一根细长的金属杆，直面一条剧毒的烙铁头！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眼神冷静得可怕，紧紧盯着那条盘踞起来、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毒蛇，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张绷紧的弓。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里只剩下毒蛇嘶嘶的吐信声和众人屏住的呼吸声。
杨美兰握着金属杆的手稳如磐石。她没有后退，也没有贸然进攻。她的目光死死锁住蛇头，身体随着蛇微小的晃动而极其轻微地调整着重心。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源自无数次处理精细脆弱特效妆面锻炼出来的绝对专注和稳定控制力。
僵持了大约十几秒。那条蛇似乎被杨美兰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声却极具压迫感的冷静震慑住了，高昂的头颅微微后缩，盘踞的身体开始缓慢地向后移动，试图寻找退路。
就在这时！一个被吓坏了的年轻场工，因为极度恐惧，手里的对讲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刺耳的声响如同惊雷！
那条受惊的烙铁头瞬间被激怒！盘踞的身体猛地弹射而出！如同一道褐色的闪电，直扑向离它最近的杨美兰的小腿！速度之快，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啊——！”一片惊恐的尖叫响起！
电光火石之间！
杨美兰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她没有试图后退躲避，而是不退反进！握着金属杆的右手手腕猛地一抖，细长的金属杆如同灵蛇出洞，带着破风声，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抽打在毒蛇七寸稍后的位置！
“啪！”一声沉闷的击打声！
巨大的力道让那条弹射在半空的烙铁头身体猛地一歪，攻击轨迹瞬间被打断，狼狈地摔落在地！它似乎被打懵了，在地上翻滚了一下，再次盘起，但气势明显弱了下去，嘶嘶声带着一丝惊惶。
“快！拿袋子！罩住它！”杨美兰厉声喝道，声音冷静得不像她自己。
几个反应过来的武行立刻抓起旁边一个厚实的道具麻袋，趁着毒蛇被击退后短暂的僵直，猛地扑上去，用麻袋死死罩住了蛇身，然后几个人合力死死压住袋口！
一场危机，在杨美兰近乎神速的反应和精准冷静的应对下，被化解于无形。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缓缓直起身、放下金属杆的女孩。她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但眼神依旧平静。她弯腰，捡起刚才情急之下掉在地上的紫罗兰书签，小心地拂去上面沾的灰尘，放回口袋。
“美…美兰姐…你…你没事吧？”小赵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还在发颤。
“没事。”杨美兰摇摇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她走到那个装蛇的道具箱旁，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在箱子底部角落发现了一个隐蔽的破洞，显然是老鼠啃咬出来的。“箱子破了，可能是附近山上的蛇钻进来的。以后装道具注意点。”她站起身，对吓傻了的道具组负责人说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日常小事。
“是…是！谢谢！谢谢美兰姐！”道具组负责人脸色煞白，连连鞠躬，声音带着哭腔。
周围的人这才如梦初醒，看向杨美兰的眼神彻底变了。震惊、后怕、难以置信，还有…深深的敬佩。刚才那一瞬间的冷静、精准和勇气，彻底颠覆了他们之前对这个“走了狗屎运又被赶回来”、“名字土气”的化妆师的印象。
“美兰！好样的！”刘姐也回过神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复杂，“真是…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回头我…我一定跟上面给你请功！”
杨美兰没说话，只是弯腰拎起自己的工具箱。她不需要请功，只想离开这混乱的中心。刚才直面毒蛇的瞬间，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刺激感正在消退，留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手腕因为用力过猛而传来的酸痛。
她拎着箱子，穿过人群自动让开的通道。那些曾经带着嫉妒、嘲讽、轻蔑的目光，此刻都化作了敬畏和好奇。她走到自己之前休息的角落，靠着冰冷的道具箱坐下，才感觉腿有些发软。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紫罗兰书签。透明的薄膜下，深紫色的花瓣依旧安静。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似乎并未惊扰到它的幽静。她轻轻摩挲着冰冷的塑料表面，一丝极淡的、属于花朵本身的清幽气息，仿佛穿透了封装，固执地钻入她的鼻腔。
“幽意自生香…”
她低声喃喃。在混乱、恐惧、冰冷的现实里，这一点点来自虚幻“米兰”的幽香，似乎给了她一种奇异的、微弱的力量。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在A区通往B组的回廊拐角阴影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道枝骏佑。
他似乎刚结束一场拍摄，身上还穿着戏服外袍。他没有看这边混乱的现场，没有看那些围在一起后怕的人群。他的目光，穿透了喧嚣和距离，精准地落在角落里那个靠着道具箱、低头看着手中书签的、穿着旧羽绒服的女孩身上。
距离太远，杨美兰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感觉那道目光，沉静、专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在确认她的安全，又像是在无声地传递着什么。
田中美和子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的目光也落在杨美兰身上，但那双眼睛里，之前的冰冷警告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忌惮？仿佛杨美兰刚才那冷静制服毒蛇的举动，不是英勇，而是某种不可控的、危险的信号。
杨美兰猛地低下头，将紫罗兰书签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塑料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她不想再去看那两道来自不同世界、却同样让她心绪难平的目光。
她只是一个小化妆师，叫杨美兰。
她只想在这片冰冷泥泞的底层，靠自己的手艺，安静地活下去。
为什么，就这么难？
寒风吹过片场，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纸屑。A区回廊下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只留下杨美兰独自坐在冰冷的角落，攥着那枚冰冷的紫罗兰书签，像攥着命运抛给她的一颗裹着糖衣、内里却苦涩无比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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