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室之内，风波暗伏

烫金的名片捏在指间，硬质的卡纸边缘硌着指腹，留一室之内，风波暗伏下细微的压痕。田中美和子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渐渐远去，像一把冰冷的钥匙，锁上了杨美兰刚刚回归的、熟悉的底层世界。空气里劣质香烛和尘土的味道依旧，但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微光。

刘姐凑了过来，脸上堆着夸张的、与有荣焉的笑容，声音拔高了几度：“哎呀美兰！不得了啊！道枝老师钦点！这可是天大的机会！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姐啊！”她用力拍着杨美兰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微微晃了晃。

周围几个正在给群演上妆的化妆助理也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窃窃私语像细小的蚊蚋钻进耳朵。

“啧，踩狗屎运了。”

“昨天救个场就攀上高枝了？”

“就她？名字都土掉渣…”

杨美兰面无表情地将名片塞进旧羽绒服最里面的口袋，贴身放着，那冰凉的触感隔着薄薄的毛衣也能感觉到。她没理会刘姐的奉承和周围的议论，弯腰提起沉重的工具箱。“刘姐，我这边剩下的特约…”

“哎呀还管什么特约！”刘姐大手一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通情达理”，“交给我！交给我！你赶紧去准备！道枝老师的妆可不能马虎！他的专用化妆间在A区3号棚后面，单独的VIP间，门口有田中小姐的人等着，快去吧！”她几乎是推着杨美兰往外走。

A区是核心拍摄区，距离嘈杂的B组古装区有一段距离。杨美兰拎着箱子，穿过忙碌的片场。道具组在搬运巨大的宫灯布景，灯光师在调试刺眼的追光灯，几个穿着戏服的主演在助理的簇拥下走向拍摄点…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像一个误入繁华宫殿的灰扑扑的影子，沉默地走向那个象征着另一个阶层的入口。

A区3号棚后面，果然有一个独立的、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房间。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身材健硕的男人，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看到杨美兰和她那标志性的旧工具箱，男人微微侧身，用生硬的中文道：“杨小姐？请进。田中桑交代过。”

杨美兰点点头，推开了厚重的隔音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暖气开得很足，驱散了外面刺骨的寒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淡雅的雪松香薰味道，将片场惯有的浑浊气息隔绝在外。空间不算特别大，但布置得极其考究。柔软厚实的米色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一面巨大的、镶嵌着环形LED灯的化妆镜占据了一整面墙，镜子前是宽大舒适的真皮化妆椅。旁边是同样宽大的皮质沙发、小冰箱、精致的饮水机，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带淋浴的卫生间。靠墙立着几个专业的化妆箱，材质高级，码放整齐，一尘不染。与她那个塞得满满当当、边角磨损的工具箱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杨美兰站在门口，一瞬间有些恍惚。这里安静、温暖、奢华，隔绝了片场所有的混乱和底层挣扎的气息，却也像一座精致的牢笼。

“杨小姐？”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套裙、妆容精致、气质干练的年轻女人从沙发旁站起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是田中美和子的助理，昨天发布会现 烫金的名片捏在指间，硬质的卡纸边缘硌着指腹，留一室之内，风波暗伏下细微的压痕。田中美和子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渐渐远去，像一把冰冷的钥匙，锁上了杨美兰刚刚回归的、熟悉的底层世界。空气里劣质香烛和尘土的味道依旧，但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微光。

刘姐凑了过来，脸上堆着夸张的、与有荣焉的笑容，声音拔高了几度：“哎呀美兰！不得了啊！道枝老师钦点！这可是天大的机会！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姐啊！”她用力拍着杨美兰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微微晃了晃。

周围几个正在给群演上妆的化妆助理也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窃窃私语像细小的蚊蚋钻进耳朵。

“啧，踩狗屎运了。”

“昨天救个场就攀上高枝了？”

“就她？名字都土掉渣…”

杨美兰面无表情地将名片塞进旧羽绒服最里面的口袋，贴身放着，那冰凉的触感隔着薄薄的毛衣也能感觉到。她没理会刘姐的奉承和周围的议论，弯腰提起沉重的工具箱。“刘姐，我这边剩下的特约…”

“哎呀还管什么特约！”刘姐大手一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通情达理”，“交给我！交给我！你赶紧去准备！道枝老师的妆可不能马虎！他的专用化妆间在A区3号棚后面，单独的VIP间，门口有田中小姐的人等着，快去吧！”她几乎是推着杨美兰往外走。

A区是核心拍摄区，距离嘈杂的B组古装区有一段距离。杨美兰拎着箱子，穿过忙碌的片场。道具组在搬运巨大的宫灯布景，灯光师在调试刺眼的追光灯，几个穿着戏服的主演在助理的簇拥下走向拍摄点…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像一个误入繁华宫殿的灰扑扑的影子，沉默地走向那个象征着另一个阶层的入口。

A区3号棚后面，果然有一个独立的、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房间。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身材健硕的男人，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看到杨美兰和她那标志性的旧工具箱，男人微微侧身，用生硬的中文道：“杨小姐？请进。田中桑交代过。”

杨美兰点点头，推开了厚重的隔音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暖气开得很足，驱散了外面刺骨的寒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淡雅的雪松香薰味道，将片场惯有的浑浊气息隔绝在外。空间不算特别大，但布置得极其考究。柔软厚实的米色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一面巨大的、镶嵌着环形LED灯的化妆镜占据了一整面墙，镜子前是宽大舒适的真皮化妆椅。旁边是同样宽大的皮质沙发、小冰箱、精致的饮水机，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带淋浴的卫生间。靠墙立着几个专业的化妆箱，材质高级，码放整齐，一尘不染。与她那个塞得满满当当、边角磨损的工具箱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杨美兰站在门口，一瞬间有些恍惚。这里安静、温暖、奢华，隔绝了片场所有的混乱和底层挣扎的气息，却也像一座精致的牢笼。

“杨小姐？”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套裙、妆容精致、气质干练的年轻女人从沙发旁站起身，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是田中美和子的助理，昨天发布会现场，那个曾用恳求目光看着她、慌乱中塞给她巧克力的马尾辫女孩。她此刻看起来从容镇定，判若两人。“我是小仓优子，田中桑的助理，负责协调道枝老师的日常事务。请跟我来，熟悉一下环境和道枝老师的妆品要求。”

小仓优子的中文很流利，带着日式的柔和腔调，态度客气，但眼神深处同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距离感。她领着杨美兰走到那排顶级的化妆箱前，一一打开介绍。里面是杨美兰只在顶级美妆杂志上见过的品牌：顶级的粉底液、遮瑕膏按色号排列得一丝不苟；各种质地的眼影、腮红、高光、修容盘像艺术品般陈列；成排的化妆刷，从腮红刷到最细的眼线刷，毛质细腻，手柄是温润的木质或金属；专业的特效化妆品更是种类繁多，从肤蜡、血浆胶到各种颜色的油彩、硅胶模具，一应俱全，全是顶级工作室的专用品。空气里弥漫着高级化妆品特有的、混合的淡雅香气。

“道枝老师的皮肤非常敏感，对底妆的透气性和贴合度要求极高，必须使用这款定制粉底液。”小仓优子指着其中一个瓶子，“遮瑕膏需要根据当天皮肤状态微调色号。特效妆部分，剧本要求的效果图在这里。”她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是几张清晰的效果图，标注着《浮城》后续几场重头戏需要的伤痕、战损等特效妆面，复杂度和精细度远超昨天发布会那个简单的旧疤。

“另外，”小仓优子语气微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道枝老师工作期间需要绝对安静和专注。化妆过程中，请务必保持安静，动作轻柔，避免不必要的交谈和触碰。有任何需求或问题，请先与我沟通。”

“明白。”杨美兰点点头，声音平静。她快速扫视着这些昂贵的工具和材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工具箱粗糙的提手。巨大的阶层鸿沟以最直观的方式横亘在眼前。这里的一切都精致、冰冷、有条不紊，和她粗糙、充满汗味和挣扎的生活格格不入。田中美和子的警告言犹在耳：认清位置，只做分内的事。

就在这时，隔音门再次被推开。一股外面带来的冷冽气息涌入，伴随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道枝骏佑走了进来。他脱掉了厚重的羊毛大衣，里面是一件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高领羊绒衫，衬得他脖颈修长，肩线平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刚结束一场拍摄，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他的目光在温暖的化妆间里扫过，掠过小仓优子，最后落在了站在化妆箱旁、穿着旧羽绒服、手里还拎着自己破旧工具箱的杨美兰身上。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道枝老师。”小仓优子立刻躬身问候，态度恭敬。

道枝骏佑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杨美兰身上。那眼神很沉静，没有昨天的审视，也没有刚才在古装区回廊下的探究，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带着距离感的确认。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向那张宽大的化妆椅，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坐下，闭上了眼睛，仿佛瞬间将自己隔绝开来。

“杨小姐，请开始吧。”小仓优子对杨美兰示意了一下化妆椅的位置，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但眼神里的提醒意味更浓。

杨美兰深吸一口气，暖气带着雪松香薰的味道涌入肺腑。她将自己的旧工具箱轻轻放在角落不显眼的地毯上，仿佛藏起一个不合时宜的过去。然后，她走到那排顶级的化妆箱前，没有看那些琳琅满目的高级品，而是直接打开了属于特效妆的那个箱子。她的手指掠过冰冷的金属工具和瓶瓶罐罐，最终停留在那瓶定制粉底液和调色盘上。

她走到化妆椅旁。镜子里清晰地映出道枝骏佑闭目养神的侧脸，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冷玉般的质感，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昨天左眼下那片青黑的污迹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杨美兰拧开粉底液，倒了一点在调色盘上。她观察着他皮肤的色调和状态，没有立刻上手，而是用调色棒取了一点旁边另一个色号的遮瑕膏，极其微量地加入粉底液中，动作轻柔地调和。她的动作很稳，带着一种沉浸于技艺本身的专注，仿佛周遭奢华的环境和闭目养神的顶流都不存在。

冰凉的粉底刷蘸取调好的液体，轻轻落在道枝骏佑的额角。她刻意避开了他闭着的眼睛，从边缘开始，用刷子以极其轻柔、几乎感觉不到压力的手法，快速而均匀地铺开粉底。她的呼吸放得很轻，手指稳定得如同手术台上的医生。粉底液质地果然极好，轻薄服帖，瞬间融合于皮肤，只留下极其自然的哑光质感，毫无妆感。杨美兰心中暗叹，一分钱一分货，这确实是她用过最好的底妆产品。

接下来是遮瑕。她需要处理他眼下因为疲惫而自然形成的一点点淡青色。杨美兰换了一支更细小的遮瑕刷，蘸取少量调好的遮瑕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眼下。距离太近了。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根根分明的样子，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拂过她手腕的微凉气息。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遮瑕膏精准地点压在需要遮盖的位置，用指腹最柔软的部分，以极小的动作晕染开边缘，直至与底妆完美融合，看不出丝毫痕迹。

整个过程中，道枝骏佑始终闭着眼，一动不动，像一尊完美的雕塑。化妆间里安静得只剩下杨美兰偶尔更换工具时细微的声响，以及她自己极力压制的呼吸声。小仓优子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但杨美兰能感觉到一道无形的视线，如同监控摄像头般笼罩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底妆完成。杨美兰退后半步，审视着镜中的效果。皮肤质感完美无瑕，疲惫感被巧妙掩盖，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略带冷感的自然光泽。她拿起定妆喷雾，在距离面部一臂远的位置，均匀地喷了一层薄雾。

“道枝老师，底妆好了。”杨美兰轻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道枝骏佑缓缓睁开眼。深黑的眼眸像平静无波的深潭，看向镜中的自己。他的视线在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效果。然后，他的目光转向镜中站在他侧后方的杨美兰。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专注，似乎只在意妆效本身。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算是认可。声音依旧带着那种独特的、略显生涩的低沉感。他没有再闭眼，目光平静地落在镜子上，似乎在等待着下一步。

杨美兰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一些。她走到特效化妆箱前，拿出今天需要处理的道具和材料——根据剧本，下一场戏是雨中搏斗，他饰演的角色手臂上需要一道被利器划开、被雨水浸泡发白的狰狞伤口。

她先用酒精棉片仔细消毒需要做特效的区域——他的左小臂外侧。冰凉的触感让他的手臂肌肉几不可察地微微绷紧了一瞬。杨美兰的动作更加轻柔。她取出一块肤色特效肤蜡，在掌心快速揉捏至柔软，然后仔细地贴合在他手臂的皮肤上，用硅胶工具塑形出伤口翻卷的边缘和深度。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他手臂的皮肤，冰凉而紧实。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像细微的电流窜过杨美兰的指尖，让她心头微悸，但她脸上的表情依旧专注而平静。

接着是调色。她需要模拟伤口被雨水浸泡后的惨白和边缘腐败发暗的效果。杨美兰调出几种不同深浅的红、白、黄、灰，在调色盘上快速混合。她的指尖沾染着油彩，动作迅捷而精准。用小号笔刷蘸取深红和暗棕混合的颜料，仔细描绘伤口深处和翻卷皮肉边缘的暗影，模拟淤血和腐败。再用极浅的灰白色覆盖在伤口中央和部分边缘，营造被水泡得发白、失去血色的质感。最后，用透明的特效凝胶混合一点点深红色血浆，点在伤口深处和边缘，模拟新鲜渗血和粘稠的组织液。

整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细度。杨美兰全神贯注，身体微微前倾，呼吸都放得极轻。她偶尔需要更靠近一些，观察细节。距离近得能看清他手臂上细微的汗毛，能感受到他身上清冽干净的雪松气息（大概是他用的香水或沐浴露的味道），混着一丝淡淡的男性气息。镜子里，他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镜中她专注的侧脸上，深黑的眼底映着她微微蹙眉、全神贯注的样子。

时间在绝对的安静中流逝。小仓优子偶尔抬头看一眼，又低头处理自己的事情。房间里只有笔刷在皮肤上细微的沙沙声。

终于，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杨美兰放下笔刷，退后两步审视。一道足有十厘米长、皮肉翻卷、边缘腐败发暗、中央惨白渗血的狰狞伤口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他线条流畅的小臂上。在化妆镜柔和的灯光下，逼真得令人心悸，仿佛能闻到血腥和腐败的气息。

“道枝老师，特效妆完成了。”杨美兰的声音带着一点工作结束后的放松，但依旧克制。

道枝骏佑的目光从镜中移开，低下头，看向自己手臂上那道“伤口”。他的手指轻轻拂过伤口边缘那逼真的“腐败”痕迹，指尖传来硅胶和油彩特有的微弹触感。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欣赏的光芒。

“很好。”他再次开口，依旧是那简单的两个字，但语气似乎比昨天发布会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被敲响了。小仓优子立刻起身去开门。门外是田中美和子。

“道枝君，拍摄准备就绪了。”田中美和子走进来，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道枝骏佑手臂的伤口特效上，眼神锐利地审视着，随即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认可。她的视线随即转向杨美兰，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杨小姐，辛苦了。效果不错。请保持这种状态。后续的日程安排和要求，优子会通知你。”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杨美兰那个破旧的工具箱，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垃圾。

“是。”杨美兰应道，开始收拾自己用过的工具，准备清洗。

道枝骏佑站起身，小仓优子立刻上前帮他整理了一下羊绒衫的领口。他迈步向外走去，经过杨美兰身边时，脚步似乎有极短暂的停顿。杨美兰正低头擦拭一支沾了血浆的笔刷，没有抬头。

就在他即将走出门口的瞬间，一个穿着工作服、捧着一大束鲜花的工作人员匆匆跑了过来，差点撞上道枝骏佑，被田中美和子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道枝老师！这是您的粉丝刚送到的应援花！”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将一大束包装精美、色彩浓烈的花束递过来。里面是盛开的红玫瑰、热烈的向日葵、饱满的百合，散发着浓郁的、甜腻的香气。

田中美和子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突然闯入和浓烈的花香有些不满，但还是示意小仓优子接下。

道枝骏佑的目光在那束喧嚣浓烈的花束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平淡无波，似乎见惯了这种热情。他微微颔首，没有伸手去接，径直走了出去。田中美和子和小仓优子紧随其后。

化妆间里瞬间只剩下杨美兰和那束被小仓优子随手放在沙发旁茶几上的巨大花束。浓郁的香气霸道地侵占了原本清冽的雪松气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杨美兰清洗完工具，擦干手。她走到自己那个旧工具箱旁，弯腰准备拎起它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奢华空间。目光无意中扫过那束喧嚣的花，在层层叠叠的玫瑰、百合和向日葵下面，靠近花束底部不起眼的位置，她看到了一小簇安静绽放的、深紫色的花朵。

紫罗兰。

花朵不大，颜色深邃而神秘，花瓣带着天鹅绒般的质感，在喧宾夺主的热烈花丛中显得格外沉静内敛。它们没有张扬的香气，只有凑近了，才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幽淡雅的芬芳，如同雨后森林的气息。

杨美兰的脚步顿住了。她看着那簇紫罗兰，眼神有些恍惚。这花…似乎和她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片段重合了。很小的时候，奶奶家后院好像种过这种花，奶奶说它叫“紫罗兰”，安静，但好看，能开很久。

就在她失神的片刻，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刚折返的微喘。

“ミランさん。”

杨美兰猛地抬头。道枝骏佑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门口，田中美和子和小仓优子不在身边。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包装素雅的纸盒，像是京都老铺的点心盒子。

他走进来，目光掠过茶几上那束喧嚣的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那浓烈的香气感到不适。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杨美兰身上，将那个素雅的纸盒递了过来。

“这个，”他的中文依旧生涩，但努力表达着，“给…你。刚才，谢谢你。”他的目光很认真，落在杨美兰脸上，似乎在确认她是否明白。

杨美兰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还带着他掌心一点微温的纸盒。盒子很轻，包装纸上印着淡雅的水墨竹纹和一行她不认识的日文。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分内事，不用谢”，或者“太贵重了，不能收”。但看着他那双深黑的、带着认真谢意的眼睛，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道枝骏佑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应。他微微颔首，目光最后似乎在那簇安静的紫罗兰上停留了极短暂的一瞬，然后便转身，再次离开了化妆间。

门轻轻合上。

奢华的空间里再次只剩下杨美兰一个人。她低头看着手里素雅的日式点心盒，又看了看茶几花束底部那簇安静的紫罗兰。空气里，雪松的冷冽、浓烈花束的甜腻、还有那丝若有若无的紫罗兰幽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她打开点心盒，里面是几枚精致小巧的、做成枫叶形状的和果子，颜色淡雅，透着豆沙馅的微光。旁边还放着一张折叠的、边缘印着银色暗纹的便笺纸。

杨美兰犹豫了一下，拿起便笺纸展开。上面是两行字，是用中文写的，字迹清隽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显然书写者很用心：

“赠米兰，

清露点秋光，幽意自生香。”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洁的日期。

米兰…又是米兰。

还有这句诗…“清露点秋光，幽意自生香”…是在说紫罗兰吗？还是…在说她？

杨美兰捏着这张便笺纸，指尖传来纸张细腻的触感。她看着那两行字，又看看那簇在喧嚣花束中独自幽静的紫罗兰。心脏深处，那颗被投入的石子，似乎激起了更大一圈的涟漪。那点隐秘的甜，混合着紫罗兰的幽香、点心的精致、诗句的雅致，还有那个生涩柔软的称呼，变得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心慌。

她迅速将便笺纸折好，塞回点心盒里，连同那点悸动一起盖住。然后，她拎起自己那个破旧的工具箱，像逃离一个危险的梦境般，快步走出了这间奢华温暖的VIP化妆间。身后，那束浓烈的花依旧喧嚣，只有那簇深紫的紫罗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散发着清幽的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