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观，第二章

青萍观

道观的铜铃在雨里响第三遍时，阿禾终于把最后一片瓦铺好。檐角的青苔被雨水泡得发胀，顺着瓦当滴下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浅坑，像谁在数着时辰。

“师父说过，雨打青萍八十声，就该起雾了。”她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看见观门内立着个穿蓝布衫的男人。他手里的油纸伞淌着水，伞骨上挂着片新鲜的荷叶，倒像是从山外的荷塘里刚捞出来的。

“道长，求签。”男人的声音混着雨声，有点发闷。阿禾注意到他袖口绣着半朵将开未开的荷花，针脚细密得不像山里人。

观里的签筒摆在三清像前，积着层薄灰。阿禾取签时碰倒了旁边的青瓷瓶，里面插着的不是香，是束晒干的青萍，梗子脆得一折就断。男人抽的是第三十三签，竹签上刻着“萍水相逢，来去无踪”。

“解签要等师父。”阿禾把签纸递给他，“他去后山采萍子了，说今儿的雨养萍。”男人接过签纸的瞬间，阿禾瞥见他掌心有道月牙形的疤，像被荷叶的锯齿划的。

雨势渐大时，观外的溪面浮起密密麻麻的青萍。男人突然站起来，油纸伞往肩上一扛就往溪边走。阿禾追出去时，正看见他蹲在溪边，手指在水里轻轻划着，那些青萍竟顺着他的指尖聚成个圆，圆心处浮着片半透明的荷叶，叶面上躺着枚玉扣，绿得像浸了二十年的雨。

“这是...”阿禾的话被男人的笑声打断。他拾起玉扣塞进她手里，掌心的月牙疤在雨里泛着白：“二十年前欠的。”

等阿禾反应过来，溪面上的青萍已散成碎影，男人的蓝布衫混在雨雾里，只剩伞角那片荷叶飘在水上，顺流漂向山外。她摊开手，玉扣上沾着点湿润的青萍香，像谁在上面呵了口气。

师父回来时，雨刚停。他看着空荡的观门，捻着胡须笑：“我说今儿的萍子怎么格外嫩，原是故人来还愿了。”阿禾摸出玉扣，见上面的水汽凝成行小字：“青萍观的雨，等了二十年。”

檐角的铜铃又响了，这次带着点青萍的湿意。阿禾把玉扣放进青瓷瓶，和那束干青萍并排立着，忽然发现瓶底的灰里，藏着半朵绣了一半的荷花，针脚和男人袖口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