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观
终南山的雪下了整整三日,青萍观的瓦檐积起半尺厚的雪。清虚道长蹲在丹房门口,正用桃木梳给灰鸽顺毛。鸽子左翅沾着血污,是今早撞在观门的铜环上伤的。
“急什么?”他指尖捻着草药,往鸽翅上涂时动作轻得像拈云,“山下的香客要烧头香,也得等卯时开门。”
灰鸽突然扑棱棱飞起,衔住他袖袋里的黄纸符。清虚笑着摇头,转身时撞见站在梅树下的少年。那孩子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袄,冻得鼻尖通红,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
“道长,”少年声音发颤,布包在怀里动了动,“求您救救它。”
布包里是只濒死的红狐,后腿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浸透了粗布。清虚掀开眼皮看了看,狐瞳里蒙着层白翳,已是回天乏术。“这伤...”
“是被猎人的夹子夹的,”少年眼圈泛红,“我偷了爹的钱,跑了三十里山路来的。”他把布包往石桌上放,露出里面裹着的几枚铜板,还有块没啃完的麦饼。
清虚从丹房取来炼丹的铜炉,往里面撒了把朱砂。红狐在青烟里轻轻哼了声,伤口处的血竟慢慢止住了。少年看得发怔,忽听道长说:“它阳寿尽了,我只能保它魂不散。”
铜炉里的朱砂渐渐凝成狐狸的形状,清虚用符咒裹住,塞进个竹制的小笼子。“带它去后山的望月崖,”他递给少年一盏油灯,“等月上中天,就把笼子打开。”
少年揣着竹笼往后山走,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清虚站在观门口望着,直到那点油灯的光亮融进林子里,才转身敲了敲铜钟。钟声穿过雪幕,惊起满树的落雪,像场迟来的春雪。
第二天清晨,少年来还油灯,竹笼空了。“笼子打开时,朱砂狐狸飘到月亮里去了,”他挠着头笑,“还掉下来根红毛。”说着从袄兜里摸出根狐狸毛,红得像团小火苗。
清虚接过红毛,忽然瞥见少年脖颈后的朱砂痣,形状竟和昨晚的朱砂狐狸一般无二。他想起三十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夜,有个穿红衣的女子抱着只受伤的狐狸来观里,临走时留了句话:“欠你的,来世必还。”
少年走后,清虚把红毛夹进《道德经》的夹层。那里还压着半块玉佩,是当年那女子落下的,玉上刻着个“瑶”字。
山风卷着雪沫子撞在窗棂上,像有人在轻轻叩门。清虚往丹炉里添了些松针,火苗跳了跳,映得他鬓角的白发,也染上几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