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时钟
老陈的皮鞋跟磕在站台地砖上时,电子钟刚跳成17:32。雨丝斜斜地织着,把"第三站台"的搪瓷牌晕成模糊的蓝。他捏着那张边角发卷的硬座票,指腹反复摩挲着"K407次,成都东——怀化"的字样。
十七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天。女儿陈念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书包上的小熊挂件在站台风里晃悠。"爸,等我考上川音,就坐这趟车回来给你拉小提琴。"她踮脚把一张画塞进他口袋,铅笔画的站台时钟指向三点,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永远"。
广播里的女声突然响起,老陈一个激灵。画从口袋滑出来,被风卷着贴向铁轨。他踉跄着去够,却看见铁轨尽头的隧道口站着个穿校服的身影。
"念念?"
那身影转过身,书包上的小熊挂件在雨里亮了一下。她举起手里的小提琴盒,像举着什么稀世珍宝。电子钟突然开始倒跳,17:31,17:30......玻璃罩上的雨珠倒流回天空,站台的人群变成模糊的光斑。
"爸,你看我带了什么。"女孩的声音混着雨声,像含着块薄荷糖。老陈想抓住她的手,指尖却穿过一片冰凉。小提琴盒摔在地上,滚出的不是琴,是叠成方块的诊断书——神经母细胞瘤,晚期。
电子钟停在15:00。十七年前的这个时刻,他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笔尖戳穿了第三页纸。
"爸,别难过。"女孩蹲下来捡诊断书,手指变得透明,"我在隧道里听见火车来了,像小提琴的G弦。"她突然笑起来,指着时钟,"你看,我说了永远。"
汽笛声撕裂雨幕。老陈扑过去时,只抓住一片潮湿的空气。电子钟跳回17:33,K407次列车裹挟着白雾进站,车轮碾过铁轨的震动顺着皮鞋底爬上来,像谁在拉一把跑调的小提琴。
他在口袋里摸到个硬物,是那幅铅笔画。时钟旁边多了行新的字迹,像是用雨写的:"下趟车见"。雨不知何时停了,电子钟的绿光映在铁轨上,像条没有尽头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