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时钟
凌晨三点的火车站，老式挂钟在穹顶下咔嗒作响。林小满蜷缩在候车椅上，军绿色背包枕在脑后，露出半截绣着褪色牡丹的枕巾——那是奶奶临走前塞给她的。
“去南方找你叔，”老人枯槁的手攥着她的手腕，药味混着灶烟味扑过来，“他在罐头厂上班，总比在山里刨土强。”
广播突然滋啦作响，报着晚点列车的消息。小满惊醒时，发现对面长椅多了个穿蓝布衫的男人。他脚边放着个铁皮工具箱，正低头用砂纸打磨什么，火星子在昏暗中明明灭灭。
“磨刀片？”她忍不住问。男人抬头，额角有道月牙形疤痕，笑起来显得格外温和：“给修鞋机换零件。”他举起手里的金属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活儿得趁夜干，白天车站管得严。”
小满摸出奶奶煮的茶叶蛋，递过去一个。男人愣了愣，接过去时指尖触到她的手，像碰着块冰。“我叫老周，”他剥开蛋壳，热气裹着香味飘过来，“去东莞修鞋摊，儿子在那儿开了家店。”
挂钟敲响四点时，老周从工具箱里翻出双红绣鞋。鞋面上的凤凰缺了只眼睛，他蘸着金粉补画时，小满忽然想起奶奶的枕巾。“这鞋是...”
“老伴的陪嫁，”老周的刷子顿了顿，“她走得急，没来得及穿。”金粉落在鞋头，像滴凝固的泪。
远处传来火车进站的鸣笛声。老周把红绣鞋放进工具箱，递给小满个布包：“刚烤的芝麻饼，路上垫垫。”布包还带着余温，隔着粗布都能闻到焦香。
小满背上背包时，老周正仰头看挂钟。指针在三点五十九分停住了，他伸手敲了敲玻璃罩，指针却纹丝不动。“这钟早该换了，”他嘟囔着，忽然转头对小满笑，“到了地方给家里报个信。”
火车启动时，小满趴在车窗上看站台。老周还站在挂钟下，蓝布衫在晨雾里晃晃悠悠，像株被风吹弯的芦苇。她摸出布包，芝麻饼的热气透过布料渗出来，暖得像奶奶的手。
后来在东莞的电子厂，小满总想起那个凌晨。她问过车间里的老工人，有没有见过一个修鞋机的老周，对方摇头说罐头厂附近的修鞋摊，老板是个年轻人，从没见过父亲。
直到三年后，她在废品站看到个熟悉的铁皮工具箱。箱子被压得变了形，里面的红绣鞋却完好无损，凤凰的金眼睛在垃圾堆里闪闪发亮。
那天晚上，小满梦见了火车站的挂钟。指针终于跳过四点，老周背着工具箱走向站台，红绣鞋在箱子里轻轻晃动，像只振翅欲飞的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