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启城的灯火次第亮起。萧瑟站在赤王府门前，仰头望着那两盏赤红如血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萧羽，您真的要去吗？"雷无桀站在萧瑟身后，不安地搓着手，"那个赤王看起来笑里藏刀的，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司空千落抱着枪，冷哼一声："怕什么？有我在，谁也别想伤萧瑟一根汗毛。"
萧瑟收回目光，唇角微扬："你们在外候着便是。萧羽再怎么样，也不会在自家府邸对我下手。"他顿了顿，"若我两个时辰未出，你们再进去寻我。"
雷无桀还想说什么，赤王府的大门却在这时缓缓开启。一名身着绛色长袍的管家躬身而出："永安王殿下，我家王爷已恭候多时。"
萧瑟整了整衣襟，迈步而入。身后，雷无桀和司空千落对视一眼，默契地隐入夜色中，各自寻了最佳位置警戒。
赤王府内曲径通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处处彰显主人的富贵与品味。管家引着萧瑟穿过几重院落，最终停在一座临水而建的精致楼阁前。
"六哥！"萧羽的声音从阁内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快进来，酒已温好了！"
萧瑟踏入阁中，只见萧羽一身家常便服，赤着脚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摆满了珍馐美味。两名美貌侍女静立一旁，见萧瑟进来，立刻上前为他除去外袍。
"七弟好雅兴。"萧瑟环顾四周，这阁楼三面环水，唯有一条小桥与外界相连，倒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萧羽挥手示意侍女退下，亲自为萧瑟斟了一杯酒："六哥尝尝，这是南诀进贡的'醉红尘'，我珍藏多年，就等着与六哥共饮。"
酒液呈琥珀色，在灯光下流转着诱人的光泽。萧瑟接过酒杯，却不急着饮下，只是轻轻摇晃着，看酒液在杯中荡漾。
"怎么，六哥怕我下毒？"萧羽挑眉，忽然夺过萧瑟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又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这下可放心了？"
萧瑟轻笑："七弟多心了。"说罢举杯饮尽。酒液入喉，如烈火灼烧，却又带着奇异的回甘，确实非同凡品。
萧羽见状大喜，连连劝酒。几杯下肚，他的脸颊泛起红晕，眼中光彩更盛："
六哥，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江湖上都说你死了，可我偏不信！"
"四处漂泊罢了。"萧瑟淡淡道，"雪月城、无双城、唐门...走到哪算哪。"
"那你为何突然回来？"萧羽倾身向前，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可是听说了什么消息？"
萧瑟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筷子菜："白王相邀，盛情难却。再者，离家多年，也该回来看看了。"
萧羽盯着萧瑟看了半晌，忽然大笑："六哥还是这么谨慎！"他举杯一饮而尽，"不过没关系，你我兄弟重逢，该高兴才是！"
酒过三巡，萧羽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谈起朝中趣事，说起边疆战况，言语间透露出对朝政的熟悉与见解。萧瑟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应和几句。
"六哥，你可知道如今朝中局势？"萧羽忽然话锋一转，眼中醉意全无。
萧瑟放下酒杯："愿闻其详。"
"白王虽为长子，但体弱多病，难当大任；大哥早夭；四哥、五哥资质平庸；三哥倒是有几分才干，可惜太过耿直..."萧羽掰着手指一一道来，最后指向自己，"至于我嘛，年纪尚轻，根基不稳。"
萧瑟挑眉："七弟这是何意？"
萧羽忽然抓住萧瑟的手腕，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六哥，你我联手如何？以你的声望和我的势力，这北离的江山，唾手可得！"
阁内一时寂静，唯有烛火噼啪作响。萧瑟缓缓抽回手，神色平静："七弟醉了。我对朝堂之事已无兴趣，此番回京，也只是暂住。"
萧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舒展开来："六哥何必自谦？当年你可是父皇最器重的皇子，朝中大半老臣都是你的拥趸。只要你愿意，重掌大权易如反掌！"
"时过境迁。"萧瑟摇头，"如今我只想做个闲云野鹤，七弟的好意，我心领了。"
萧羽盯着萧瑟看了许久，忽然大笑起来："好一个闲云野鹤！六哥果然洒脱。"他举杯一饮而尽，"不过三哥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萧瑟不置可否，只是举杯示意。两人又饮了几杯，萧羽忽然叹了口气："六哥可还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去御花园捉蛐蛐的事？"
萧瑟眼中闪过一丝柔和："记得。你那时不过六七岁，非要跟着我，摔了一跤也不哭，倔得很。"
"因为六哥说过，男子汉不能轻易掉眼泪。"萧羽的眼神有些迷离，似是陷入回忆，"那时候，我最崇拜的就是六哥了。你武功好，学问也好，父皇总是夸你..."
萧瑟静静听着，没有打断。烛光下，萧羽那张俊美如妖的面容显得格外年轻，依稀还有当年那个追在他身后喊"六哥"的孩童的影子。
"后来你走了，我...我很想你。"萧羽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醉意，"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六哥没有离开，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萧瑟没有回答。阁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这片刻的温情。一名黑衣剑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抱剑而立。
萧羽抬头，眼中醉意瞬间消散："龙邪，何事？"
"王爷，宫里有消息传来。"黑衣剑客的声音冷硬如铁，目光却警惕地扫过萧瑟。
萧羽皱了皱眉，起身道："六哥稍坐，我去去就来。"
萧羽随那名叫龙邪的剑客离去后，萧瑟的目光在阁内缓缓扫过。这阁楼设计精巧，三面环水，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条小桥，若有埋伏，确实插翅难飞。他起身走到窗边，只见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满天星斗，美不胜收。
忽然，水面上掠过一道黑影。萧瑟眯起眼睛，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正落在对岸的柳枝上，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与宫墙上所见如出一辙。
萧瑟心中微动，正欲细看，身后却传来萧羽的声音："六哥在看什么？"
萧瑟回头，萧羽已回到阁中，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冷意。
"夜色甚美，忍不住多看几眼。"萧瑟淡淡道。
萧羽走到他身旁，也望向窗外："是啊，天启城的夜景，别处难寻。"他顿了顿，"就像这北离的江山，独一无二。"
萧瑟侧目看他，没有接话。
"六哥，方才说到琅琊王叔..."萧羽忽然转变话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确实知道一些内情。"
萧瑟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愿闻其详。"
萧羽却卖起了关子，转身回到席间，慢条斯理地斟了杯酒："此事说来话长，牵扯甚广。六哥若真想知道，不如多留几日，我们慢慢聊。"
"七弟这是在吊我胃口？"萧瑟也回到座位，神色如常。
萧羽轻笑："岂敢。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需确认六哥...立场如何。"
"我的立场很简单。"萧瑟直视萧羽的眼睛，"查明真相，还亡者清白。"
两人目光相接，似有无形的火花迸溅。良久，萧羽率先移开视线，举杯笑道："好一个还亡者清白！六哥重情重义，七弟佩服。来，喝酒！"
又饮了几杯，萧瑟借口不胜酒力，起身告辞。萧羽也不强留，亲自送他到府门口。
"六哥，今日一叙，七弟受益匪浅。"萧羽握着萧瑟的手，笑容真诚，"改日再聚，如何？"
萧瑟点头："七弟盛情，却之不恭。"
"对了，"萧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六哥如今住在何处？若不方便，不如搬来赤王府，你我兄弟也好朝夕相处。"
"暂住客栈，不劳七弟费心。"萧瑟婉拒。
萧羽也不勉强，目送萧瑟离去，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待萧瑟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转身回府，脸色已阴沉如水。
"龙邪。"
黑衣剑客如幽灵般现身："王爷有何吩咐？"
"派人盯着他，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萧羽冷冷道，"特别是他与哪些人接触，去了哪些地方。"
"是。"
萧羽站在庭院中，仰头望着那轮明月，忽然冷笑一声："我的好六哥，你以为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就能骗过我吗？"
与此同时，萧瑟转过街角，雷无桀和司空千落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他没为难你吧？"司空千落紧张地打量着萧瑟。
萧瑟摇头，目光深沉："回去再说。"
三人迅速隐入夜色中。萧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屋顶上，一只黑鸦静静伫立，血红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回到客栈，萧瑟紧闭门窗，确认四周无人监视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萧羽知道些什么。"他低声道，"关于琅琊王叔的事，他一定知道内情。"
雷无桀挠头："那小子看着就不像好人，笑得那么假！"
司空千落更关心实际问题："他会不会对你不利？我们要不要提前做些准备？"
萧瑟沉思片刻："萧羽野心勃勃，一心想拉我入伙。暂时不会对我下手，但..."他想起那只诡异的黑鸦，和那个名叫龙邪的剑客，"他背后必有倚仗，我们需要查清楚。"
"怎么查？"雷无桀跃跃欲试，"要不我夜探赤王府？"
"不可。"萧瑟断然否决，"赤王府戒备森严，那个龙邪更非等闲之辈。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司空千落忽然想到什么："萧瑟，你说萧羽会不会和暗河有联系？"
萧瑟眸光一凛："为何这么说？"
"直觉。"司空千落皱眉，"那个黑衣剑客给人的感觉...很像暗河的杀手。"
萧瑟回想起龙邪身上那股阴冷的气息，确实与暗河杀手如出一辙。如果萧羽真与暗河勾结，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先按兵不动。"萧瑟最终决定，"明日我去拜访白王，看看能否从他那里得到些线索。"
夜深人静，萧瑟独坐窗前，望着天启城的万家灯火。四年过去，这座皇城看似未变，实则暗流涌动。萧羽的野心，暗河的阴影，琅琊王案的真相...一切都等待他去揭开。
而在赤王府的高墙上，一道黑影悄然掠过，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静静等待出击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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