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篮球，汗水浸透了林阳的球衣，每一次跳跃、每一次冲撞都带着少年特有的毫无保留的力度。他高高跃起，指尖眼看就要触到那个决定胜负的篮板球。
下一秒，世界猛地倾斜、旋转。没有人撞到他，只是身体深处某个关键的连接点，毫无征兆地断裂了。他像一架突然失去控制的木偶，重重地、毫无缓冲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沉闷的撞击声惊动了整个球场。队友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林阳试图撑起身体，手臂却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陌生的虚软。
“阳哥？没事吧？”有人伸手想扶他。
林阳咬紧牙关，倔强地挥开那只手，用尽全身力气想站起来。左腿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根本不听使唤，只是徒劳地在光滑的地板上蹭动。一种冰冷的恐惧，无声无息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苏晚从看台上冲下来，挤开人群，蹲在他身边，脸色煞白。“林阳！摔到哪里了？能动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想碰他又不敢碰。林阳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眼睛，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嘴角却僵硬得厉害。他尝试移动那条不听使唤的腿，只换来一阵剧烈的、钻心的抽痛。冷汗瞬间湿透了额发。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几乎凝固在空气里。林阳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医生低沉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像钝刀子割着神经。苏晚坐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一张薄薄的纸从医生手中递过来，飘落在林阳的膝头。白纸黑字，像一道狰狞的判决。
苏晚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纸张冰冷的边缘。她低下头，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那三个陌生的方块字上，嘴唇无声地翕动：“渐……冻……症？”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带着难以置信的迷茫。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她紧握林阳的手指，迅速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寸血液。
林阳猛地抽回手，仿佛被她的指尖灼伤。他抓起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诊断书，揉成一团，狠狠地砸在墙角。纸团弹跳了一下，无力地滚落在地，像一片被车轮碾过、枯死蜷缩的银杏叶。
他把自己反锁在病房里，厚重的门板隔绝了所有探视和关切。门外传来苏晚焦急的拍门声和压抑的呼唤：“林阳！林阳你开门！让我看看你！”
“滚！”一声暴怒的嘶吼穿透门板，带着绝望的破碎感，“都给我滚！看见你们就烦！”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冰冷刺骨。
门外的拍打声戛然而止。世界陷入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极轻、极疲惫的声音贴着门缝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林阳，我知道你在说谎。”
门内，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紧接着，一阵极力压抑、却再也无法控制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像受伤野兽的低嗥，沉重地撞击着冰冷的门板，也狠狠碾碎了门外苏晚的心。
林阳的世界迅速崩塌。曾经充满力量的肌肉变得松弛无力，那双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手，如今连最轻的马克杯都端不稳。他一天比一天沉默，眼里的光像燃尽的烛火，只剩下灰烬般的沉寂。
苏晚默默辞掉了所有社团活动和校外兼职。她搬出舒适的宿舍，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狭小简陋的单间。每天下课，她唯一的去处就是医院。她坐在他床边，打开那本翻旧了的《小王子》，声音轻柔而坚定，一字一句地读给他听。
“你知道吗，林阳？”她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落在林阳苍白消瘦的脸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狐狸对小王子说……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要用心。”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
“我的心……看得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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