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迈过自己的二十岁后,会无可避免地去思考三十岁是怎样的。
尽管严浩翔现在依旧非常年轻且身体康健,却偶尔能意识到人生的终极课题是苍老与死亡,这使他对世间许多事物都心存敬畏。
他再也不会为了往事喝得酩酊大醉,不会为了捕捉某个瞬间的感性写词熬一整夜,他也不会再去偷偷查看朋友的社交平台,把跟对方互动的头像都点开浏览一遍。
那是在删掉所有乐队成员手机号的圣诞节,严浩翔面试完酒店救生员后回家就趴在床上昏睡,醒来时,对着漆黑的房间和一片空白的简讯栏竟也感觉不到难过了,他用时间砍去了自己的许多触角,终于适应了自己孤独的样子。
可严浩翔并不打算同宋念说这些,每个人的人生都像是一盒巧克力,每个人都拥有自己去选择下一颗的权利。
纵使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最愉快的时光,纵使严浩翔清楚地明白宋念所有的铺垫是在等待什么,可他做不到,人生的抉择永远不该立足于另一人之上,这太自私也太荒谬,于是沉默成了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远光灯探向路牌,在沥青路那遥远的尽头,可以瞧见低矮的平房,山影逐渐化作一根缥缈的线,被漆黑的夜晚吞没。
空气维持着诡异的安静,严浩翔面无表情地开车,有时眼睛会惯性地扫过镜子,总能瞄到宋念拿袖口擦眼泪,他一声不吭装作对此毫不知情,可身体远比他这个人诚实得多,胸口憋着团气也紊乱了呼吸,连同胃一起隐隐阵痛着。
他不是个擅长收拾残局的人,冷战或服软求和都不是他想要的选择,一路挣扎到家时时间早就过了零点,严浩翔其实累得要死,却还是很没出息地选择像只鸵鸟一样躲到天台上去。
他以为这样会让自己冷静,深夜的凉风能让他清醒。
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装傻到底。
宋念其实有懊悔过自己的口不择言,在泪都快要流尽的时候,她想无论如何他们都应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把话说明白,所以即使再别扭也跟着上了楼。
可严浩翔总这样,对自己的问题得过且过,把自己锁起来拒绝沟通,回家后甚至连鞋都没有换,拣了件外套就又要走。
这个瞬间让宋念悲哀,她感觉自己的一厢情愿在此刻显得愈发笨拙可笑,可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厘清思绪,第一反应是跟上去,下意识抓住了严浩翔的手。
宋念你去哪?
宋念盯着他。
严浩翔去买点东西,烟,香烟
严浩翔也不知道话到嘴边怎么就撒了谎,使劲想甩开手,宋念却越抓越紧,他的眉毛不耐烦地皱在一起。
严浩翔你把手放开
宋念我不要
宋念刚开口眼泪就又爬上了脸庞,她的手在颤抖,浑身冰凉,那种莫名的恐惧在推着她向前、不能退缩,因为她有无比强烈的预感——
再也没有机会了,如果现在放手,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玄关处的墙上反射着两人忽明忽暗的影子,整个世界好像都沉睡了,却又好像依旧清醒着。
宋念是因为乐队吗?
问出口的那刻,宋念耳边嗡嗡地响,突然神奇地发觉那根能压垮她的稻草已经不复存在。
她很想笑,想无所顾忌、放肆发狂地笑,笑到隔壁邻居敲门来破口大骂她是个疯子也无所谓,她问:
宋念严浩翔,如果我说朋友对你仍念念不忘,你现在还要摆出这副无所谓的嘴脸给我看吗?
宋念如果时间倒流,能带你回到郑欢喜说要一起走的那个夜晚,你还会拒绝吗?
宋念是啊没错,你说过的,时间不能倒流
宋念可这有什么关系?她有了新恋情又能怎样呢?
宋念严浩翔我可以成全你的,你知道吗?我可以的
宋念红着鼻子,脑袋烫得发昏,歇斯底里地边哭边笑,自己都觉得自己精神错乱得快要疯掉了。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严浩翔失魂落魄的注视下,找到郑欢喜的电话号码,按下了拨通键,点点头道:
宋念严浩翔你要赌赌看吗?再去问她一次,你说她会怎么选?
忙音在沉寂中像把刀,每一秒钟都是凌迟。严浩翔忍住缺氧的眩晕感,强硬地把手机从宋念手里夺过来,甚至没去看郑欢喜是接通了来电还是仍在等待,就切断了通话。
他攥住手机,脱力般倒退两步,整个人顺着墙面跌坐在地,能感觉到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空气稀薄到让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严浩翔抬起头,目光黯淡到仿佛藏着场让人绝望、不见光亮的永夜,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平静到没有掺杂一丝悲伤或愤怒的情绪:
严浩翔宋念,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宋念愣了半晌,张口时竟发现除了“对不起”,其他所有解释都没有意义。
最后她还是走了,在合上门、落锁声响起的瞬间,她不知道,屋里的人早已泪水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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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怎么越写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