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源于“那年的事各有各的难处……”,故事内核是be,尽量不那么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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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雨,下得黏腻而倦怠,像总也拧不干的旧抹布,湿漉漉地裹着小城。
空气里浮动着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泡后散发的、混合着泥土和苔藓的微腥气息,还有巷口那棵老槐树过早凋谢的花瓣腐烂的甜腻。
你撑着伞,漫无目的地沿着这条逼仄、被岁月磨圆了棱角的旧巷走着。
伞沿垂下的水珠连成细线,在脚边溅开细小的、浑浊的水花。雨水模糊了店铺的招牌,也模糊了时间。
巷子深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支着一个同样不起眼的旧书摊。
几块木板搭在两条褪了漆的长凳上,上面歪歪斜斜地垒着高高低低、颜色暗淡的旧书,像一座随时会倾颓的、沉默的碑林。
书页的霉味、灰尘的气息,还有雨水带来的潮湿,顽固地弥漫在空气里。
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裹着一件辨不清原色的厚棉袄,蜷缩在一把吱呀作响的竹椅上打盹,对这场雨和稀少的行人浑不在意。
一种莫名的牵引,让你停下了脚步。或许是这颓唐的雨让人心绪沉坠,也渴望在同样颓唐的故纸堆里寻得一丝慰藉。
你收了伞,靠在潮湿斑驳的砖墙边,目光扫过那些蒙尘的书脊。大多是些过时的教材、泛黄卷角的杂志、封面艳俗的武侠小说。指尖拂过粗糙的书脊,留下微凉的湿痕。
就在这时,你的指尖触碰到一本书的书脊边缘。那是一种奇异的、不同于其他书籍的微妙触感——似乎更硬挺些,带着一种被精心保存过的、不易察觉的挺括。
你下意识地将它从一堆软塌塌的旧书里抽了出来。
一本川端康成的《雪国》。
封面是那种老版特有的、略显粗糙的深蓝色纸面,边角已经磨损泛白,露出底下灰黄的纸板芯。书页沉甸甸的,带着旧书特有的、时间沉淀的厚重感。
你捏着它,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粗糙的纹理,一种遥远而模糊的熟悉感,如同沉船上的气泡,悄然浮上心头。
翻开扉页。
一行字迹,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劈开了十五年的光阴尘埃,清晰地、不容置疑地撞进你的眼帘——
“愿你有做不完的梦,追不完的风。”
是你自己的字迹。
是高中时那种带着点稚气未脱的飞扬、笔画末端又习惯性微微上挑的字迹。
每一个字的转折,每一笔的顿挫,都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带着时光窖藏后的微醺感,瞬间将你拉回那个燥热、蝉鸣聒噪、空气中永远浮动着油墨和汗水气味的夏天。
你的呼吸猛地一窒。指尖僵硬地停留在那行字上,仿佛触碰到了滚烫的烙铁。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一声,又一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巷外淅沥的雨声、远处模糊的车鸣,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只剩下扉页上这行字在眼前无声地放大、旋转。
几乎是颤抖着,你翻开了下一页。
书页早已泛黄,边缘带着细密的毛边。就在翻动的瞬间,几片早已褪尽颜色、薄脆得如同蝉翼的东西,无声地飘落下来,打着旋儿,落在你摊开的掌心。
是几片风干了的槐花。
它们蜷缩着,失去了所有洁白柔软的生命力,只剩下枯槁的、近乎透明的浅褐色轮廓,细小的脉络清晰可见,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
像被时光遗忘的琥珀,凝固着某个瞬间的气息。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混合着陈旧书页和某种遥远花香的奇异气味,钻入你的鼻腔。
高三。
初夏。
学校那棵巨大的老槐树。
浓密的树冠在炽热的阳光下投下巨大的、晃动的荫凉。雪白的槐花成串地垂落,风一过,便簌簌地落下一场细密的花雨,香气甜腻得几乎令人窒息。
那个沉默的转学生周屿,就常常坐在槐树下远离人群的石凳上,捧着一本书,安静得像树影的一部分。
而你,攥着这本用整整三个月省下的早餐钱买来的《雪国》,在槐树下徘徊了整整三个课间,花瓣落在肩头,手心汗湿了书封,终究没能鼓起勇气递出去。
书页里夹着的,就是那天落在书页间的几朵槐花。它们竟然还在。以一种枯槁的姿态,无声地见证着当年那个少女的怯懦与未曾启齿的心事。
“这书……”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浓重的睡意,“看上了?”
你猛地回过神,像从深水中挣扎出来,才发现摊主不知何时醒了,正用浑浊的眼睛看着你,和你手中那本仿佛带着灼人温度的书。
“嗯……多少钱?”你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老头慢悠悠地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晃了晃:“三块。老书了,品相还行,就是旧。”
你几乎是立刻掏出钱递过去,动作带着一种急切的、生怕它消失的慌乱。
老头慢吞吞地收好钱,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嘟囔了一句:“哦,这书……是位姓周的先生寄卖的。前些日子清出来好些旧东西,一并送来的。”
“姓周?”你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冰冷的麻木感。
“是啊,”老头咂咂嘴,“叫周什么来着……哦,周屿。留了个地址,在城西那片老棉纺厂的家属区。”
周屿。
这个名字,像一颗深埋在心底、早已被岁月钙化的石子,此刻被猛地翻掘出来,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硌在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那个在高三下学期开学不久,如同人间蒸发般突然消失的转学生。没有告别,没有音讯,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的疑惑、猜测,最终都被高考前巨大的压力和随之而来的纷杂生活冲刷得模糊不清,渐渐沉入记忆的河床,落满尘埃。
你捏着那本《雪国》,指节用力到泛白,书页里脆弱的干花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碎裂声。
冰凉的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滴在脖颈,激得你一个寒噤。
城西。
老棉纺厂家属区。
那个地址,像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充满诱惑又令人心悸的坐标,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