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老宅的走廊又暗又潮,空气里一股子陈年木头腐烂的味道,混着怎么也散不去的檀香。林晚晴被两个保镖架着胳膊往前走,手腕上的铁铐硌得生疼,每走一步,脚下的木地板就发出"吱呀"的呻吟,好像随时都会塌下去。
"放开我!"她使劲挣扎,胳膊却被攥得更紧,"我妈还在医院抢救,顾夜寒你这个混蛋!"
走在前面的男人背影挺得笔直,深灰色西装在幽暗的光线下像块沉沉的铁。他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脚步一点没停,祠堂厚重的木门越来越近,门缝里透出来的红光把地上的青砖都映得发红。
林晚晴心里发毛,那红光让她想起ICU病房地上蔓延的血符。她使劲扭动身体,右手腕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是那块墨玉手链。奇怪的是,手链一热,左边的保镖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像被烫到似的松了手。
就趁这空档,林晚晴弯腰往回跑,刚跑两步,后领就被人揪住。顾夜寒的手跟铁钳似的,把她拽得一个趔趄。
"安分点。"男人声音很低,就在她耳边,带着烟草和雪松香,是她闻了三年的味道。可现在这味道只让她觉得恶心。
"顾夜寒,你到底想干什么?"林晚晴喘着气,后背抵着冰冷的墙,"你签离婚协议的时候不是挺痛快吗?现在又发什么疯!"
男人转过身,走廊尽头的月光刚好照在他脸上。林晚晴看见他眼下的青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别开脸,声音有点哑,"这是顾家欠你的,也是你欠顾家的。"
这话没头没脑,林晚晴还想说什么,顾夜寒已经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巨响,像是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怪物嘴巴。
祠堂里比外面亮堂些,月光透过彩绘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红红绿绿的光斑,看着跟教堂里的彩色玻璃窗差不多,可气氛完全不一样。正中间是个三层青石台子,一级一级往上,每层都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林晚晴一眼就认出那跟ICU地上的符文是一个路数。
四周的墙上挂满了黑漆牌位,整整齐齐码到屋顶,每个牌位前面都插着三支香,白色的烟雾慢悠悠地飘,把空气熏得又呛又闷。最上头那块牌位最大,上面三个金字:顾氏神仆。
"这些人都是谁?"林晚晴的声音有点抖,她数了数,光是能看清的就有二十多个牌位。
顾夜寒没说话,径直走到青石台子前面,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咔哒"一声,橘黄色的火苗舔上三根线香,青烟袅袅升起,他双手捧着香,对着牌位深深鞠躬。
林晚晴的目光突然被最前面那个牌位吸引了。那是个新牌位,还没完全变黑,照片上是个陌生女人,眉眼间却有点眼熟。她凑近了看,牌位右上角写着:顾氏神仆林婉容,殁于二十年前。
林婉容...这名字跟她妈就差一个字。林晚晴突然浑身发冷,她想起来了,小时候听外婆说过,她妈以前有个双胞胎妹妹,刚出生就被抱走了,说是体弱养不活。
"这些人..."林晚晴的声音发颤,"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
顾夜寒把香插进香炉,转过身看着她。月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把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下颌线绷紧了。"顾家世代侍奉神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每一代都要选出最纯净的血脉作为容器。"
"容器?"林晚晴的心跳得飞快,"什么容器?供奉给谁?"
男人走到她面前,差不多半步远,林晚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她太熟悉的须后水味道。这种近距离让她很不自在,下意识想后退,却被他伸手捏住了下巴。
顾夜寒的手很烫,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颌,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慌。"供奉给谁?"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供奉给你啊,我的...神明大人。"
这话像个炸雷在林晚晴耳边炸开。她猛地推开顾夜寒,手腕上的铁铐"哐当"作响。"你疯了!顾夜寒你彻底疯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梆子声,一声比一声清楚,一共敲了十二下。子时到了。
最后一声梆子落下的瞬间,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刚好照在青石祭坛中央的凹槽里,形成一个血红的光斑。顾夜寒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寒光一闪,就在自己左手上划了一刀。
"顾夜寒!"林晚晴惊呼出声。
男人没理她,径直走到祭坛前,摊开流血的手掌按在凹槽上。鲜血很快被凹槽吸收,"滋滋"地响,像水滴在烧红的烙铁上。紧接着,祭坛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来,红光顺着地面蔓延,很快就在林晚晴脚下形成一个发光的圆圈。
"以顾氏血脉为引,"顾夜寒的声音变得很奇怪,像是有两个人在同时说话,"唤初代神仆之灵,镇压忤逆神力!"
地上的红光突然变成锁链的形状,"唰"地一下缠上林晚晴的脚踝,顺着小腿往上爬。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她想抬脚,那红光锁链却越收越紧,勒得她骨头生疼。
"放开我!"林晚晴又惊又怒,体内那股熟悉的力量又开始往上涌。她想起ICU里母亲苍白的脸,想起那个被塞进牌位的"林婉容",想起自己这三年在顾家活得像个笑话。
凭什么?凭什么顾家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凭什么她妈要做祭品?凭什么她就要被当成所谓的"神明容器"?
愤怒像野火一样烧起来,林晚晴的瞳孔开始发烫,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顾夜寒的脸变成了张医生狰狞的笑,四周的牌位都长出了眼睛盯着她看,那些红光锁链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皮肤。
"啊——!"
一声尖叫冲破喉咙,林晚晴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手腕上的铁铐"咔嚓"一声断成两截,金色的光芒从她身体里涌出来,像潮水一样冲向四周。红光锁链遇到金光就像冰雪遇见太阳,"滋滋"地冒着白气往后退。
顾夜寒被金光掀得后退三步,撞到身后的香炉。青铜香炉"哐当"一声倒在地上,香灰撒了他一裤腿。他震惊地看着林晚晴,眼睛瞪得溜圆。
林晚晴飘在半空中,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瞳孔完全变成了金色的竖瞳,像某种冷血动物。她的衣服无风自动,周身的金光把整个祠堂照得如同白昼,那些原本昏暗的牌位在金光下一个个显出真容——每个牌位上的人,竟然都长得跟林晚晴有点像。
"你以为这点手段就能控制我?"她的声音变了,空灵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贴着耳朵说话,"卑微的凡人,竟敢妄图束缚神明?"
顾夜寒看着她的金瞳,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想起小时候偷偷看的家族密典,上面画着的神明,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可密典上说,神明早已沉睡,需要顾家血脉唤醒,再用血脉法阵控制,成为顾家的护身符。
"这不是控制,是保护!"顾夜寒大喊,声音都劈了,"没有顾家血脉压制,你的神性会吞噬人性!到时候你就不是你了!"
林晚晴(或者说,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存在)冷笑一声,声音里完全没有温度。"人性?那种软弱可笑的东西,留着何用?"
她抬手,金色的光芒在掌心汇聚,祠堂里的牌位开始剧烈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顾夜寒知道她要干什么,她要毁了这些历代神仆的牌位,彻底斩断与顾家的联系!
"不要!"顾夜寒扑过去想阻止,却被金光弹开,重重摔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咳出一口血,正好溅在脚边一个掉落的牌位上。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在肃穆阴森的祠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是《茉莉花》的调子,很老很土的版本。
林晚晴的动作猛地一顿,周身的金光开始闪烁,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里,闪过一丝属于人类的迷茫。
这个铃声...是她妈最喜欢的歌。以前她打工晚归,妈总会在家门口等她,一边纳鞋底一边哼这个调子。后来妈病了,进了ICU,她偷偷把妈的手机铃声换成了这个,想着万一妈醒了,听到熟悉的声音会安心些。
"妈..."
一声低喃从林晚晴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哭腔。她周身的金光突然暴涨,然后又迅速收缩,金色的竖瞳忽明忽暗,像是在跟什么东西搏斗。
"妈!"她突然尖叫一声,声音变回了平时的样子,带着浓浓的恐惧和急切,"我要去医院!顾夜寒我要去看我妈!"
顾夜寒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林晚晴身上的金光突然变成了刺眼的白色,地上的红光锁链瞬间被撕得粉碎。祠堂里的牌位"噼里啪啦"地倒了一片,彩绘玻璃窗"哗啦"一声碎了,月光毫无阻碍地涌进来。
林晚晴像颗炮弹一样冲向门口,顾夜寒下意识伸手去抓,只抓到一片衣角。就在她冲出祠堂的瞬间,林晚晴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踉跄了几步,单膝跪在了院子里。
顾夜寒赶紧追出去,借着月光一看,吓得心脏都揪紧了。
林晚晴半跪在地上,右手捂着胸口,嘴角不断有血沫涌出来。她原本乌黑的长发,竟然有一半变成了雪白的颜色,在月光下白得刺眼。那双金色的竖瞳已经消失了,此刻她的眼睛紧闭着,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看起来虚弱不堪。
"晚晴!"顾夜寒冲过去想扶她,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刚刚那双冰冷无情的金色眼睛,跟现在这张痛苦脆弱的脸,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家族密典上说,血脉压制是保护神明容器的唯一方法,能让神性与人性能和平共处。可刚才...明明是他启动了压制法阵,却差点逼得她彻底失控。
难道密典上说的是错的?难道顾家世代坚持的,根本不是什么守护,而是...囚禁?
顾夜寒看着林晚晴苍白的侧脸,她现在看起来那么脆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她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站在顾家别墅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份兼职介绍,眼睛亮得像星星。
那时候他怎么会觉得,这样的女孩能成为顾家的"容器"?
就在这时,林晚晴突然轻轻哼了一声,头歪向一边。顾夜寒赶紧扶住她,发现她已经昏迷过去了。月光照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角的血迹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顾夜寒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林晚晴很轻,抱在怀里像片羽毛,跟他印象里那个倔强地搬着行李箱闯进他生活的女孩,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他抱着她转身想回屋,目光无意中扫过祠堂。月光下,祭坛后面的墙壁上,一幅原本模糊不清的壁画,此刻竟然变得清晰起来。
画上是一个穿着古装的女人,站在云端,手里拿着一条手链——那条手链,跟林晚晴手腕上的墨玉手链一模一样!女人的脸看不清,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分明就是林晚晴觉醒时的金色竖瞳!
顾夜寒的心脏猛地一跳。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他皱着眉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白薇薇"三个字。
顾夜寒没接,直接按了挂断。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昏迷的林晚晴,手腕上的墨玉手链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像是在回应着祠堂壁画上的那条。
看来,顾家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