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影子与光**

**——奶奶的老房子，凌晨1:17。**

林毅的车急刹在巷口，轮胎蹭过潮湿的地面，溅起一片水花。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淅淅沥沥，像谁在暗处无声地哭。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老旧的木质台阶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没锁，虚掩着，透出一线昏黄的灯光。

林毅推开门，呼吸还没平稳，视线已经先一步捕捉到了周宁夏的身影——

她蜷缩在沙发角落，身上披着一条褪色的毛毯，手里紧攥着那个空了的止痛药罐。她的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未干，像是已经哭到没有力气再发出声音。

而最让林毅怔住的，是坐在她身旁的那个女孩。

**不是一模一样的人，却有着同样强烈的存在感。**

女孩约莫和周宁夏同龄，一头利落的栗色短发，耳骨上三枚银环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穿着oversize的黑色卫衣，正一手搂着周宁夏的肩膀，一手递过热气腾腾的马克杯。

"喝点蜂蜜水，你嗓子都哑了。"女孩的声音很低，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别跟我说‘不想喝’，周宁夏，你知道我最烦你这副死样子。"

周宁夏没接，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里。

林毅站在门口，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

栗发女孩却敏锐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甩过来："谁？"

"市局刑警队，林毅。"他亮了下证件，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周医生一直不接电话，我......"

"哦，那个警察。"女孩打断他，眼神里的敌意稍微褪去一点，但依然充满戒备，"她今晚哪儿也不去，案子的事明天再说。"

林毅的目光落在周宁夏身上。她始终没有抬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空壳。

"我不是来问案的。"他向前走了一步，"我只是......"

"只是什么？"女孩冷笑，"来告诉她更多残酷的真相？还是来提醒她是个多失败的医生和孙女？"

"许棠！"周宁夏突然出声，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别说了......"

被叫做许棠的女孩立刻闭嘴，转而恶狠狠地瞪了林毅一眼。

林毅这才注意到茶几上散落的药片——止痛药、抗抑郁药、安眠药，都是从调料罐里倒出来的。旁边还放着那封已经皱巴巴的信。

他忽然明白了周宁夏崩溃的原因。

"我能和她单独谈谈吗？"他问许棠。

"不能。"许棠斩钉截铁，"除非你想看她再崩溃一次。"

"许棠。"周宁夏轻轻拉住闺蜜的手腕，"你去帮我买包烟吧。"

"你他妈戒烟三年了。"

"就今天。"

两个女孩对视了几秒，许棠最终败下阵来。她抓起外套，经过林毅身边时压低声音："敢让她再哭，我就让你哭。"

门被重重摔上。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雨敲打窗户的声音。

林毅慢慢走到沙发前，单膝蹲下，视线与周宁夏齐平。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目光涣散，像是透过他在看很远的地方。

"汤里的药......"他轻声开口。

"她每天都在吃。"周宁夏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而我居然没发现。"

林毅看到她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掐痕，大概是自己无意识弄的。他想伸手，又克制地收回："这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周宁夏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是个医生啊，林毅。我每天给陌生人做体检，却连自己奶奶换了调料罐都没发现。"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罐边缘："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上周我还打电话告诉她，老年人要注意补充盐分......"

话音戛然而止，她的肩膀又开始发抖。

林毅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周宁夏，看着我。"

她缓缓抬头，眼睛里蓄满泪水。

"你奶奶选择这样做，是因为她爱你。"他一字一句地说，"就像你爱她一样。"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周宁夏苍白的脸。泪水终于再次决堤，但她没有躲开林毅的目光。

"我好想她......"她哽咽着说出今晚第一句真心话，"我好想再喝一口她煮的汤......"

林毅的手紧了紧："我知道。"

他没有说"会好的"，也没有说"别哭了"。他只是安静地陪她坐着，听着雨声和压抑的啜泣，直到许棠踹开门，带着一身水汽和烟味回来。

栗发女孩看到这一幕，挑了挑眉，把烟扔到茶几上："啧，警察同志还挺会哄人。"

周宁夏终于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虽然转瞬即逝。

林毅站起身，在便签上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的私人电话，随时可以打。"

许棠一把抢过便签："行了我收着，你可以走了。"

林毅无奈地摇摇头，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周宁夏已经靠在许棠肩上，闭着眼睛，像是终于耗尽所有力气。而许棠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小心翼翼地拨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

**——原来冷得像冰的周医生，也有这样的朋友。**

**——原来她不是真的孤身一人。**

雨幕中，林毅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张队？关于赵永康的案子，我申请明天再审一次......对，有些细节必须弄清楚。"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雨夜里。

而老房子的灯光，一直亮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