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告别厅里，空气凝固得能掐出水来。

周宁夏站在奶奶的遗体前，一身黑衣，像一柄出鞘的刀，锋利而冰冷。殡仪馆的灯光惨白，照得她本就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她盯着奶奶的面容——那张被化妆师修饰得过分红润的脸，陌生得让她胃部一阵绞痛。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奶奶。奶奶应该是在厨房里忙碌，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回头冲她笑：“小夏回来啦？洗手吃饭。”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棺木里，嘴唇被涂成诡异的粉红色。

“周医生，节哀。”身后传来陈姨哽咽的声音，“手续都办好了，这是……这是老太太的遗物清单。”

周宁夏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指尖触到陈姨温暖的掌心时，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那温度太灼人，让她想起自己已经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她低头扫了一眼清单：几件旧衣服、一副老花镜、存折、钥匙……冷冰冰的文字，概括了一个人的一生。

“谢谢。”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陈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老太太走得突然，但生前一直念叨你，说你工作辛苦……”

周宁夏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得几乎能将人刺穿。陈姨被这目光钉在原地，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周宁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刀刃般的锋利，“她明明可以告诉我她不舒服，我可以给她安排最好的检查，最好的医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突然意识到，那个“最好的医生”就是她自己。而她甚至没能及时发现奶奶的病情。

陈姨的眼圈红了：“老太太怕影响你工作。上个月社区体检，医生建议她去大医院复查，她死活不肯，说小夏太忙了，不能给她添乱……”

周宁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上个月那台持续了十二小时的肝移植手术，想起术后累得直接在值班室昏睡过去的自己，想起手机里那条被已读未回的奶奶的短信：“小夏，忙完了记得吃饭。”

一滴泪水毫无预兆地砸在遗物清单上，晕开了“存折”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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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殡仪馆时，天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砸下来。周宁夏抱着奶奶的骨灰盒，那小小的方盒竟如此沉重，压得她手臂发麻。

“周医生！”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她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到一个穿深蓝色警服的高大身影快步走来。是那天在急诊抢救室门口见过的警察。他比印象中更高，肩膀宽得几乎能挡住半边天，警帽下的眉眼锋利如刀，下颌线紧绷着，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节哀。”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低沉而克制，“我是林毅，市局刑侦支队的。有些关于您奶奶的事情需要跟您确认一下。”

周宁夏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什么事？”

林毅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一部老式手机：“这是老太太晕倒时随身携带的物品。我们例行检查时发现，她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一个保健品推销公司的，对方涉嫌诈骗老年人。”

周宁夏盯着那部手机——是奶奶的，翻盖的，边角还贴着已经褪色的卡通贴纸。她突然想起那条未发送的短信，胃部一阵绞痛。

“所以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淬了冰，“我奶奶已经死了。癌症晚期。跟诈骗电话有什么关系？”

林毅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那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她冰冷外表下摇摇欲坠的脆弱：“根据我们的调查，老太太可能被诈骗团伙骗走了大量积蓄。这类犯罪往往导致受害人承受巨大心理压力，间接影响健康。”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如果您奶奶的去世与这起案件有关，我们希望能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周宁夏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想起遗物清单上那个存折——奶奶一辈子省吃俭用，却从不肯在她面前提钱的事。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上个月奶奶突然问她“如果有一天奶奶不在了，你一个人能不能过得好”。

原来那不是随口一问，而是……诀别。

“需要您配合调取一下老太太的银行流水。”林毅递过一份文件，“这是调查令。”

寒风卷着枯叶从两人之间呼啸而过。周宁夏抱紧了怀中的骨灰盒，那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料渗入骨髓。她抬头看向林毅，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

“林警官，你知道吗？我是医生，每天在手术台上和死神抢人。”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重量，“我救了那么多人，却连自己的奶奶都保护不了。”

林毅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见过太多受害人家属的眼泪和愤怒，却从未见过这样平静的绝望。面前这个女人的眼睛黑得吓人，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所有的悲痛都被冻结在冰层之下。

“现在你告诉我，她可能是被骗子害死的？”周宁夏轻笑一声，那笑声比哭声更令人心碎，“真是……荒谬至极。”

她转身走向停车场，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却又倔强得仿佛能刺穿这阴沉的天幕。

林毅站在原地，手中的文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他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黑色身影，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作为刑警，他见过太多罪恶与悲伤，但这一刻，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刺痛——

那个背影，孤独得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冰冷的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