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帝国的首都,维也纳,又奔赶来了一年煦春的光景,在雨后迅速展开,舒着油叶。东南部的美景宫所拥有的发青铜顶与白色浮雕扬着一方青空,一方青空下合着丝烟,丝烟下连着红棕屋瓦,窗后手持烛台、轻晃着的是宫中消瘦老仆的身影。
从上宫到下宫的层层阶梯式花园上顺去,铅板和露台的锈蚀层层叠叠,南部的橘园肆生杂草,已久久无人打理;墙侧饰柱上还隐着安静的沙末,轻轻遥触着厚重城墙。
而这中间的兰德大街,连片着贵族的居所和底层杂乱的商铺,臭腌黄瓜的繁琐与气味浮夸的粉尘花脂于此喧闹交汇,互不相容。
正说着,吵闹跟着马的嘶鸣穿过了。
“咳……让一让!让一让……喂,那谁!听见没有?!别挡路!”马车夫哑着喉咙,不满地使唤着一个摊子都快要犯到街道中央去的妇女。
妇女正因为所售的手工纺布无人问津而愁闷得很,一听此话,骂骂咧咧地白了马车夫和车上的贵族一眼,才不情不愿地移动了摊子让马车离开,却不知妇女身后的小女孩也趁着母亲的不注意做着鬼脸跑开了。
显然是街市中再平常不过的场景。
……
忽地,阵阵涟漪的波传来,恰恰打扰了橙瓦下花岗岩路交错分布的尘土与泥坑。
是街头传来了长笛的语。
恰好就在喧闹之间。
这是一段长笛奏鸣曲,有着跳脱灵巧的旋律,听感相当欢快,穿插着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装饰音。
不过相较于演奏技巧本身,贵族们更多是因吹奏者本人的独特而驻足议论;众平民则近乎毫不知情,沉眉忙于手头生计,无瑕顾及无趣的多余。
而这位独立于人流间的陌生少女,有着泛灰发白、而似乎没有颜色的身躯、奇异而华丽的中性服装、齐腰的麻花辫,与之相反且夸张的异色眼瞳以及圆形的金色眼镜,特征让人惊奇。看上去就如同素描画中的异国贵族一般,倒是在闹市街头里显得格外亮眼。
当然,大家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感到好奇和怀疑。
围观人群里的嗡嗡声大多都在打听她的来历,不过都毫无收获;还有人趁机提起了前些日子里十分盛行的关于白色巫婆的传闻,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传说故事。有几位涂着浓厚胭脂的贵族女士则正嘀嘀咕咕着议论,似乎不大认同这位少女的穿着和行径:
“你看这人……穿着怎么一点都不守淑女的规矩……”
“她……是不是觉得行为怪异能吸引到别人啊?真是无知而做作……”
“乍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
除此之外,人群中却仅有寥寥几个人沉迷在长笛曲里。
虽然议论声越说越是过分,但她本人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些,全身心地投入在风和乐音之间。仿佛她正矗立在荷兰风车下滚动的郁金香花田中,或是挪威海边荡着遥远冻霖的高崖上,仿佛正是光流在托着她的手轻按,飘出梦呓一般的乐曲:或许正为她自己而诉说的梦呓。
乐曲就这样飘漾了很长时间,也不顾连阳光都转动了一个小小的倾角。
在最后的长音淡出视野后,这位专注的演奏者才顿了顿身,呆呆地长吁一口气,顺着赞叹声缓缓转动身子,紧接着被周围挤满的人群吓了一跳。这位少女似乎并没有料想到她的长笛技巧竟然有这样的惊人。以至于让停滞不前的马车把街头堵得一塌糊涂,引发了人流与车夫的烦躁不满。
雀声不合时宜地径过气氛不太和谐的人群。
在目光的交汇中,她略显局促不安地环视了周围一圈,只是对人群微微露出失望的神情,便要低头转身离开,不愿接受这样突如其来的闹剧。
“请问,这位才艺傲人的……呃,小姐,您的面孔我从未见过,想必是来自哪个地中海港口城市的乐团?”一个衣着深蓝呢绒外套的精致青年上前开口,选择打破沉默。
少女愣了一下,没有作声。
“您的衣装看起来也很奇异,也许是出自于东欧的宫廷裁缝之手?”蓝衣青年继续彬彬有礼地交涉。
不同于周围人所理所当然认为的那样,面对青年的礼貌行径,或者可能看上去充满机遇的邂逅,少女并没有端正态度回答。而是似乎显得更加窘迫、更加怯懦了,连连摇头后退,从始至终不讲任何一句话。
少女还是打算拨开人群离开,直直把青年孤自留在原地。围观的群众见此情形,也开始对这位不明人士提起防备。比起关于白色巫婆神神叨叨的传言,有不少人还是选择怀疑她是某位落魄贵族没有教养的私生女,纷纷让开了路。而那几位刚刚窃声议论她装束的女士,更是躲闪着匆匆远离,也不愿去计较她们差点被开裂石板路绊倒的事,只是在一旁偷偷用眼神相互表达心中的暗暗不满。
在围观者逐渐加重的指指点点和不断变得狐疑的目光中,少女一脱离出层层包围,就加紧了脚步,快速袭过不友善的空气,迅而转逝在紧凑屋舍间最近的一个街角。
既然聚集的中心已然不见踪影,人们也就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散了,而这位少女,只是可能成为又一天茶余饭后的乐趣,并不能引起什么大轰动。
兰德斯大街迅速恢复了往日平常的情景:贵族的华丽车马照样高傲地在别墅公寓与艺术沙龙间忙于赶路,不再无缘无故地停顿;伴随着棕锈铁砧的敲敲打打,一个胡子白花的老裁缝已经在铺前酗酒瘫倒得不省人事,花花绿绿的残渣很是引得旁人嫌恶,无人愿意前去搀扶。
只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用胳膊支着脑袋,趴在角落的小木桶前,沉醉于木管的轻盈。直到此时,她才猛然脱离对于乐曲的想象。忽地坐起,如梦初醒,有些担忧地看向少女离开的方向。
……
“啪啪……”
小皮鞋拍击石板的奔跑声,在玛丽亚希尔夫用渗水木栏拼成的商铺巷间显得很是清晰,引得了路边正歇息的陶瓷商贩眯着眼睛侧目。少女短暂地停在一个狭窄的巷口前急忙环顾四周,只看见旁边的公寓楼上有人向外面直直泼了一木盆脏水。
于是她迅速拐入巷内,在明晦的屋檐下径直穿梭,到处寻找可以避人的地方,最后匆匆忙忙地躲进了一处堆满杂物和破布的角落。
刚踏进这里,少女立即背靠石砖蹲坐下来,剧烈喘气,顺便把布了些铜锈的长笛轻轻放在地上,不住地用手缓缓平抚胸前,撇着不远处斜拉的蜘蛛网。
正犹豫着,巷子里响起了另一声由远及近的轻快脚步。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攥紧了浸着汗的长笛。
出乎意料的是,出现的是一个纯真的童声:
“你好……你还好嘛?”
说着,转角处冒出了一个稚嫩的小女孩,脸上长着雀斑,衣服布料洗得发皱,有很多缝补痕迹,身上最珍贵的可能是那个羽毛状的金属胸针,在发黄的上衣前相当明显。
尽管如此,她用善意的目光盯着这位少女,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少女先是弱弱看着小女孩的眼睛。听到这句关心后,目光又似乎缓和了一点,但依然摇头不语,默默转移视线。
“姐姐,你的长笛吹得很好听啊?我很喜欢的。但为什么吹完就要跑着离开呢?”小女孩歪着脑袋问,同时看着蹲坐在墙边的少女。
少女低头沉默。
小女孩仍然热情,不甚在意少女的无言。
“虽然大多数大人们都压根没有听,心里想着各种各样的麻烦问题,但是我可是一直专心地听着,一直认真看着你的呢!你吹得真的很好听呢。”
“不过放心吧,姐姐,我们这里还是会有经常会有很多人,嗯,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乐器,或是拿着和蝌蚪一样的线谱,你这样的长笛我就见过好多好多回呢!”小女孩的眼里几乎是在闪闪发光,一边叽叽喳喳地分享,一边弯腰从少女的头底下微笑着看她。
“……我觉得姐姐你拥有这样的才能,在他们之中,或者在我这里,应该会很受很受欢迎的。我确实这么认为……”
说到这里,她言辞变得激动:
“因为我听我们家的领居说,这里的音乐是整个欧洲、整个世界,最丰富最多的!姐姐你会喜欢的!”
听到“音乐”二字,少女才抬头看着小女孩,尝试放下了心中的戒备,犹豫了一会,终于选择微笑着回应小女孩的热情:
“谢谢你……我是想找,嗯,一个叫贝多芬的音乐家。”
少女的声音很是好听,像是温婉轻声的中提琴独奏,让人舒心。不过小女孩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贝多芬的名字上。
听到这个名字,小女孩的睫毛猛地下沉,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扭捏的脚,犹豫着不知道怎样回答。
“来找这位相当相当著名的音乐家的人……肯定很多很多,贝多芬也确实,曾经在这里。但是……但是,他已经离世了,就在最近。几天前我偷偷跑去参加了……他的葬礼,那时还下着雨,还有那么多人在。所以,抱歉,姐姐……你大概是见不到他了。”
少女很是震惊,异色的瞳孔微微颤抖了一下,想要开口,但很快就又沉默了,低头思索着。
她们二人都在静静等候,恰有阵风呼呼吹动了某处窗边的金属风铃。
“那你能……至少先带我去,看看他的墓地吗?”
少女缓缓开口请求。
小女孩点头应允,远远指了一个方向。
“就在西北边城郊的公墓里,我想我还记得很清楚呐。”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拉起少女的手,想也没想就打算热心地先带少女离开这处隐秘的角落。
少女颤动了一下身体,貌似不太适应别人的接触,有些抗拒。尽管是个天真的孩子。
但她现在显然无暇思考这些,也就选择了顺应稚嫩的手掌,随手扯走一块废弃的旧麻布,跟着她再次奔跑着,随着叫卖声、骂声渐起,离开遮遮掩掩的小巷。
……
一插进街边的拥挤中,少女就趁暂时还无人注意到她的外表,把麻布披在自己发白的身上。
她最好不要在纷闹的人流里露面。
显然地,她泛白的特殊不可能融在缤纷多样的人群里,也不可能以高昂的色彩扬于苍白的人流上。
少女打了个寒战。
……
小女孩说的是真话么?
她显然没必要骗人。说不定只是自己在自欺欺人和接受事实之间摇摆罢了。
可是从街道上的平常来看,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有一位著名的音乐家刚刚离世,街上只是很平静,很平静地响着。
也许贝多芬正在小公寓里快活地躲着作曲?
……
“……不行!快交!”
离高耸的西南城门越来越近时,训斥声突然吓了少女一大跳。
抬眼看去,是个用平板车抬着橡木酒桶的老妇,被两个一高一矮,穿着褪色深蓝制服的卫兵拦下了。
“……进城交税,天经地义。”矮个子卫兵晃着脑袋,拖声拖调。一看就是刚刚混进城防团,脸上得意洋洋的劲都快溢出来了。
“啪!”
高个子卫兵照着矮个子卫兵头上的筒状军帽直直来了一掌。
“话真多……你,你把你的车快快推走!交税的钱不够就是不能进!这是规矩!”高个子卫兵又转头叫着,挥着手上的佩剑把老妇赶到一边。
老妇瞪了这个无礼的卫兵一眼,不再费口舌。支着铁铲在一旁歇了歇,把寥寥硬币塞进了布袋,便推着平板车晃晃悠悠地走了。
可是少女的口袋里,甚至空空如也诶。
她可不想被卫兵找麻烦。难不成要伪装一下混进去吗?
少女刚准备叫住小女孩,就被扯向了一边的路上,差点摔了一跤。幸好,这位小向导并不打算进城,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拐进了一条绕城的土径,贴在城墙下沿着城乡的蔓延缓缓前进。
……
直到渡过多瑙运河上时,小木桥已经越发泛着斜日的点点金波,细云依着矮树的枝头。
少女麻木地走在田野边,数里的路程让她的腿有些隐隐作痛。她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知道她要看到那座在思绪里不断爬高的宏伟墓碑。
小女孩始终在尝试关心,但都没成功。
她的嘴不住地张开抿住,不断回头,无法开口,只好继续沉默。
漫长的徒步后,幸亏是没有找这两位麻烦的城防巡逻队伍渐渐远去了,曲折的城墙和错落的房屋终于是随着脚步,渐渐消解成了韦林区乡村里低矮的屋舍围墙。
维也纳的城乡近郊显得开阔平淡得多,土路上行人寥寥,天空和山峦越过城市环拥着它。何处的婉雀灵鸣,葡萄架上滋生着绿叶,漫漫松软的土地上护着辛劳的种子,还有西欧乡村的炊烟与静谧。
韦林公墓,就自然地坐落在韦林区村庄之中简单的小小三公顷地里,环绕着低矮的泛墙,薄薄的铁艺拱门,后面平平生着些低垂柔枝的榆树和紫杉。
幸好还是傍晚,守墓人并未锁门。
穿过拱门,轻轻踏入这现出春意的土地里,更像是踏入了花园,并不见萧瑟的残乱景象,只有土路上杂乱的脚印无声证明了葬礼上的拥挤。尽管狭窄曲折的路旁布满了沉默的黄岗岩碑,但缝隙里钻出的片片紫罗兰和雏菊混着香,微微向她们倾摇。
小女孩在曲折的小道上四处奔跑,不停地俯下身来用手触摸着眼前的花。
“当时我努力挤进葬礼的队伍里,看到的地面上只有泥泞的土……没想到现在已经有这么美的花朵了!”
小女孩惊喜到忘了顾虑少女的烦闷。
对啊,春光还正在生长着。贝多芬又怎么会偏偏长眠在这地下了呢?
少女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的注意力扑在面前的每一座墓碑上面。随着小女孩寻找的脚步越来越慢,她搜寻的目光愈发急切。
……
最终,小女孩停在了一处,无论如何都确实仅仅只有朴素木质十字架的墓前,与其中间夹着野生的轻叶和点点星花。远处平凡的小教堂从丛后探出的尖顶,遥传着圣斯蒂芬大教堂又一次晚祷的钟声。
这样简陋的墓碑,怎么会是属于一位著名音乐家的呢?
少女终于顿住了脚步。
事实还是不可辩驳地出现在面前了。
十字架自风中沉默地展示了上面崭新的铭文:
Ludwig van Beethoven
1770-1827
小女孩从身后扯了扯少女的衣角,但她并未理会,只是沉默着,浸在维也纳傍晚温柔的春风里。
……
与温柔景象不同的是:
他沉睡在下面。
贝多芬真的死了。
死在了一个普通而沉闷的日子里。
……
而这位少女偏偏又拥有一段不大完整的记忆,是贝多芬本人都不甚清楚的,是险些彻底和扬起的尘末,一同砸落在碎雨中的意外。
是谁告诉她的呢?
她正在回忆。
这位伟大的作曲家或许永远都不会想到,有一段病榻上肆乱的悠扬,迷失于寥落的长羽,失去了完整的希冀,不现面目,不存在过。
大概是一阵风,不知何时的风,命运的风,细碎的琴弦托上了水波,遥遥挂在了一处冷落的,金属尖顶上。簧片肆意冗乱,就正好同秋时落至水洼的碎叶一样。
而那些英雄的,命运的,田园的,亦或是欢乐的颂歌早就被传遍了整个世界,各处窗口的肆风,各处烟囱的尘渺,各处烛下的梦境。人们都赞叹着:多么宏大,多么美好!
可在这平展的天空下面,似乎又有着什么东西,什么私语,却凌乱于破碎的完满,失望的希冀,宏大的阴郁。无人所颂,就是破落的枝叶。
更何况?英雄也落于封建,命运亦走向耳聋,田园也潜藏痛苦,欢乐亦供给顶层。就像这不知道主题为何的,也不完整,想要追逐。
真是鲜明的对比。
而在海风远远送来的阴云碎雨中,贝多芬在铜管和众人的泥泞目光里沉重下葬。与此同时,陷入挣扎的碎渣,因为生来的矛盾,被强迫敷上了分形的谱号和幻想的调号。
为了这些被赋予了告知的故事,这位泛白的少女来寻找他了。现在就站在他卑微的墓前。
她最初,因为这个秘密,懵懂站在这座欧洲城市无依无靠的角落时,就仅仅同被抛在阶梯台阶下的弃婴一般。不拥有任何东西,除了这副自初就乏累机械的身躯。
凌乱字迹牵着她读出的,故事的名字,那仅有的几个字被深深印在了空白的纸带里,连着铜齿转动。
那字迹,可比喻成矛盾的残谱。
而她现在知道,取而代之的只能是他死亡的事实摆在面前。
她不能说出那些东西了。
她得自己完成它,寻找主题的答案。
可能少女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行为的代价。
……
她默立了很长时间。
大概是在思索。
无意随手一摸,恰恰从身侧寻出了那只捡来的长笛,布满了铜锈的长笛。
小女孩很是安静,尽管不清不楚,但只是天真而担忧地仰望着这个特殊而温柔的姐姐,看着她沉默。
她又把长笛送在了唇边。只是这次她当然也清楚:贝多芬,或者某些可能,绝不会出现了。
长笛的乐音由远及近:
是贝多芬第五交响曲的第一乐章。
或者那个更令人熟悉的名字:命运,广为人知的动机被不为人知地吹奏了出来。
当然,少女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这次是未知而必然的什么东西,牵着丝线,死死按着她的手指吹出的。
她仿佛,同时也确实,矗立在墓地里。
飞絮撞进了迷茫乱转的风里。
小女孩的眼眶也莫名跟着湿润了。
“姐姐……?”
风穿梭在每一处缝隙里,离散了每一粒沙漏里的粉末,打散了乐节的堕梦。
她右眼里映着的钟楼铜针悄悄折断了。她湿润眼里缓缓流出了看不见的星砂般的眼泪。她随着歌声在梦中欢笑。
她的身躯渐渐地,充斥着格格不入的,明黄与青蓝的油彩,看着无比夺目。身上灰黑的石墨消融入笛中震动的风。混乱的霞云肆落着焰烬,直直掺进远林墨绿的疏影,夕阳伴着坠下了身侧。
先静静听着吧。有什么东西从湿土里冒了绿出来,或者终究是会冒出的。
……
长笛舒缓呼吸着。
她于其中变得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