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早,县委办秘书科长亲自送来一份来自市政研室的正式邀请函,字里行间谨慎却又明白无误——市里想让我「作为基层代表」在座谈会上讲话,但不希望我「带节奏」。
换句话说,他们想借我立个标杆,但不想让我带头冲。
我端着茶盏看着那份公文,静静说:「这叫打灯不让人唱戏。」
侑成翻着笔记本,冷笑一声:「让你唱一段好听的折子戏,但不许你把戏台子拆了重搭。」
我不说话,只在页角写了四个字——破题起势。
这一次,我不只是要让他们听懂我说的话,还要让他们听不见我没说的话,却开始怀疑——我是不是还藏了更大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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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周,我们没去田里,也没开多余的会,而是关在县府的会议室里,一页一页写讲稿。
不是那种党校模板的「大会发言」,而是一篇能够传播又不违规矩、能震场又不惹事端的「新式县级治理实录」。
侑成写材料写到凌晨两点,眼睛红红的,倒茶时手还抖了一下:「我从来没这么用命写稿,就像在写一篇革命宣言,只是标题不能叫《宣言》,得叫《调研札记》。」
我笑:「因为这场会议本来就不是给你我这种人准备的。」
他回头看我:「那你还去讲?」
「去啊。」我轻声说,「因为我不是去给他们听,我是去给——未来那批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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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九点,座谈会在市政大楼二号楼会议中心召开。
我坐在右侧第三排,对面是市纪委常委与政研室主任,中间主座空着——市委副书记尚未入席。
场上已有三位县级干部做了发言,个个谨慎、条理清晰,却无一人提到「制度创新」或「基层自主权限」。
彭令森作为主持人,看向我时,眼神几乎是轻轻点头:「李县长,请您代表长兴县,谈谈这次专案推进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值得反思与延伸的地方?」
我站起身,手中不拿稿,语气沉稳:
「今天不是讲成果的场合,所以我不谈数字。我只谈一件事——为什么我们要自己做?」
全场微微一动。
我继续:「不是因为别人不给做,也不是因为别人做得不好。而是因为,如果基层永远在等,那就永远落后。等指导意见、等标准模板、等巡视指示。可是农田不等、气候不等、农户不等。」
「所以我们开始自己推动、自己试错、自己兜底。这不是越权,而是——把该我们担的责任担起来。」
我稍作停顿,看了一眼彭令森,又继续:
「但我们担得起,能不能让我们真正拥有一些‘可以错的空间’?这是今天我想请市里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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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的那一刻,整个会场静得出奇。
接下来二十分钟内,没有人再发言。
直到市委副书记终于现身,边走边翻资料,在主位坐下后第一句话就是:
「刚才李县长的发言,我听录音了。」
他抬头,扫了我一眼,笑道:
「年轻人讲话有劲,但也得知道,空间这东西,不是靠要的,是靠——能挡住压力的。」
我迎着他的目光,回了句:「我们能挡,所以才来要。」
这句话不重,却像静水投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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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后,群福开车送我与侑成回县,车里一片安静。
开出市区时,群福忽然问我:「这种会你不怕?一句话讲错,就不是站着出来了。」
我笑了笑:「我怕。可我更怕的是,一辈子都讲对了话,最后什么都没改变。」
侑成从副驾回头,看着我,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进我心底。
他没说话,却轻轻伸出右手,在我手臂上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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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们这一桌牌,已经不只是「能不能坐稳」的问题。
是——能不能换掉整个牌桌。
不是推翻,而是用做出来的结果,让整个系统主动开始「参考」你。
这不是争功,也不是斗赢谁。
这叫做:渗透式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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