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报结束后的第三天,整个县里表面风平浪静,但我知道,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市里回传的会议简报还没正式下发,却已经透过几条熟路的「政策之风」,散传到县委几位常委的耳边。办公室的电话多了起来,简讯也多了几条,都是语焉不详的打探:
「听说你们智慧田搞得不错啊,是不是还要往全县推?」
「市里对你汇报挺满意的吧?下周有空坐坐?」
「老张说你讲话狠利索,他挺佩服。」
这些话乍听像恭维,其实每一句背后都藏着一句真正的问题:「你接下来想干什么?」
—
星期四上午,政府办召开小型协调会议,讨论县内第二批智慧田覆盖村名单。照常理这会应该是农业局牵头,但今天的主持人,是我。
侑成在开会前特地提醒我:「农业局里有人嘴上服你,心里还在观望,特别是技术科那一位吴副,动作多、反馈慢,小心他绕路。」
我点点头:「这种人,嘴上说支持,实际上最擅长两面下注。」
—
果不其然,会议中吴副说得漂亮:「李县长,我们全力支持,但技术推广毕竟还要根据农户意愿、自然条件、气候周期来看,不能贸然推广,要科学落地。」
我点点头,语气温和:「吴副说得对,推广要根据农户意愿来。但我听说前两天你在龙口村开户座谈会时,先讲了半个小时气候灾害,再说智慧田有风险,请问你这是‘推广’,还是‘退缩’?」
全场一静。
我语气仍平静:「农户能不能接受技术,是靠我们说服,而不是我们吓退。你是农业局的人,不是气象局的代言人。」
会议后,吴副闷头离席,我看着他背影没再说话。
侑成一边收拾会议记录,一边悄声说:「今天这一招,你不只是敲山震虎,是直接点名了他的生存空间。」
我淡淡回一句:「有人总以为我这桌子只是摆样子,今天我让他知道,这桌上不是只有牌,还有剑。」
—
下午四点半,市委政研室彭令森传来讯息,简单四个字:「简报已上。」
他没说是谁签了字,也没说留了哪一句话。但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的名字,第一次进了市委书记办公桌的每日阅读摘要里。
—
傍晚回到县府宿舍,天色阴沈,窗外开始飘雨,风在阳台处打旋。我坐在书桌前,静静抽了一根烟,没点灯,也没开电脑。
这是几年来第一次,我让自己停下来,去想自己到底想走到哪里去。
不是为了政绩,也不是为了斗赢一个葛子恒、林海青,而是:
我走进这场棋局,不只是为了在县里成个样子,而是为了——
能在某一天,把整个棋盘都换掉。
—
晚上九点半,侑成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新整理的材料:「市里另一个县——南涧县,正在摸智慧农业的边。他们有个副县长姓程,听说前天找了市农委的副主任喝茶,可能准备抢先提第二轮申请。」
我放下烟头:「南涧的土不适合我们这一套,他们如果要学,会走偏。」
「是。但如果他们先上报,就可能抢走市里的资源。」
我没有马上回话,而是看着桌上的地图,手指停在长兴的边界上。
「侑成,我们来布局一场‘教别人怎么学错’的戏。」
他眼神一亮:「您是说……」
「我们给他们一份完整的材料清单,还派两个‘技术人员’过去指导。但我们的技术员,先教他们铺感测器,却不给平台同步的API接口。」
「让他们以为学到了,但实际只能半吊子?」
我点点头:「然后,我们再请市农委过来实地比较。」
侑成笑了,低声说:「这一招,叫‘借人之手,自证为王’。」
—
那一夜,风声没有停。
但我知道,这不是风的乱舞,这是风——在等待旗帜举起的时刻。
而那面旗子,不会是谁给我的。
是我亲手插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