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上午，九点不到，我刚进办公室，侑成便将门轻手带上，递来一份刚打印出来的纸本行程表。
「李县长，今天您有三个正式会，一个非正式约见，一场下午调研。晚上招商办还在试探性问您，有没有兴趣一起吃个便饭。」
我没接表，只是看着他：「谁问的？」
「不是林海青，是招商办副主任葛子恒。他说最近在对接外地一个锂电池项目，想请您给点推进意见。」
我靠坐在办公椅里，点燃一根烟，半晌才开口：「说我今天晚上有会，不方便，让他改天送材料来，当面讲。」
侑成点点头，记在手机里，没说多余的话。
群福在门外敲了两下，探头进来：「李县长，县长办刚来电话，说刘县长邀您十点去县委楼一趟。」
我眯了眯眼，这是头一次县长主动请我过去谈话。前几日每次碰面，他都保持「点头不多话」的标准距离，今天忽然开口请人过去，不管是套近乎还是摆态度，都值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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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整，我准时出现在县委办公楼二楼的县长办公室外。门没锁，办公室秘书推开门说句「李县长到了」，我踏进去时，刘县长正低头写字，闻声抬起头，脸上带着那种礼貌性的笑。
「忠恩来了，坐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我坐下，没点茶，等他先开口。
「听说你前几天在市里开会，把智慧田项目讲得不错，市里那几个部门都找我打电话，问长兴是不是要申请个‘先行示范’名额。」
我笑了笑：「我只是把调研情况讲清楚了，大家愿意听，也算是项目的运气好。」
他「嗯」了一声，声音不高，接着语气一转：「不过胡副那边跟我反映说，项目一开始是他牵的，你现在一下接过来，动作这么快，他有点不太适应。」
我没立刻回话，而是先坐正了身体，看着他：「刘县长，我理解胡副的不适，但项目推进快，是因为我们现场走得快、企业沟通顺、材料备得齐。假如一开始牵头的是我，他也会说我压着他不让动，这种话，谁先说都能有理。」
我停顿了一下，眼神沈下来：「但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这事儿，推进了。这是我分管的口子，对不对？」
刘县长听着，脸上表情微微变了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你年轻，有冲劲，这点我欣赏。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在推工作时，多和老同事们沟通，不然别人以为你不把县里班子放眼里，外头也会多话。」
我笑了笑，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注意分寸。」
他点点头，话题便轻巧地一转：「下午你是不是还要去青山乡？」
「是，下个月农机补贴申报点的材料出问题，我想先过去看看。」
「好，有什么需要县里支持的，你直接说。」
这句话说得圆滑，像是肯定、又像是预防，但我听得懂，这就是县长愿意给面子、却不想真让我一家独大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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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委办出来，阳光刺眼，楼梯间弥漫着消毒水与老旧木头的混合味，我回身对侑成说：「回去把下个礼拜所有调研日程都整理出来，我要一场场压到点上去，哪个乡镇有声音，哪个部门有人事松动，一个不漏地看。」
侑成一边走一边低头记着：「群福那边车次我也一起排进来？」
「排，让他按我定的节奏来跑。」
我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你下周周末回趟市里吧，我估计市委办那边也该动一下了，你去见见老主任，把我的情况顺便带一下。」
侑成点头，没问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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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调研回来时，已快六点。
刚走进办公室，手机上跳出一条未接来电通知，是招商办林海青。
侑成敲了敲门，低声说：「林主任说今晚在老工业区那边有个老牌制造企业的饭局，听说是有省里来人，他刚才找您可能是想问……您要不要去坐坐？」
我看了他一眼：「谁还会在那里想碰我？」
「葛子恒。」
我笑了，点燃一根烟，慢慢说道：
「他想做什么？」
「也许是想找出路吧，听说他已经在找下个任职点。」
我看向窗外，天色已微黑，群福的车就停在院子角落。县政府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有点像远方星辰，却冷冷地挂在这片沉默的楼宇里。
「不去。」我最后说。
「他们想递茶，就得先学会怎么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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