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者

长岛北岸军事基地外围，凌晨两点十七分。

时芊趴在潮湿的草丛中，军用望远镜紧贴眼眶。五百米外，铁丝网围栏内的灰色建筑群灯火通明，巡逻车每隔七分钟经过一次正门。

"东侧有个维修通道。"她压低声音，指向基地边缘的一处小门，"只有两个守卫。"

身旁的江沉调试着手中的信号干扰器，银灰发丝在夜风中微微飘动："监控系统每三十分钟重启一次，下次在两点三十五分。"

阿K蹲在后面把风，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比昨天好了许多："天气预报说四点有雨，那会是最好的掩护。"

时芊放下望远镜，检查身上的伪装——一套偷来的维修工制服，宽松的裤腿里藏着马克西姆给他们的便携设备。她看向江沉，后者正专注地盯着平板电脑上的基地蓝图，眉头紧锁。

"有什么不对？"她问。

江沉放大蓝图一角："主实验室在地下三层，但通风系统图纸显示还有第四层，没有标注用途。"

"秘密区域？"阿K凑过来看。

"可能性87%。"江沉收起平板，"时间到了，行动。"

三人借着夜色靠近维修通道。时芊走在最前面，制服帽子压得很低，手里提着工具箱——里面是各种电子设备而非工具。守卫正在闲聊，她故意咳嗽一声，引起他们注意。

"什么人？"高个守卫警觉地举起手电。

时芊佯装疲惫地挥手："布鲁克林维修公司的，锅炉房管道检查。"她亮出偷来的ID卡，"该死的夜班。"

守卫检查ID时，江沉悄悄按下干扰器。监控摄像头上的红灯短暂熄灭，阿K趁机溜进通道。守卫将ID还给时芊："就你一个？"

"同事去停车了。"时芊耸耸肩，"这破地方导航根本不管用。"

守卫嘟囔着放她通过。时芊走进通道，与阴影中的江沉和阿K汇合。通道狭窄昏暗，管道和电线裸露在外，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分头行动。"江沉分配任务，"阿K去监控室，时芊找适配者，我去主控系统。"

阿K点头，递给时芊一个小耳机："保持通讯。"

三人分开后，时芊沿着标记"B区"的走廊前进。按照蓝图，适配者应该被关在地下二层的特殊监护区。走廊尽头有两名穿白大褂的研究员走来，她立刻低头假装检查管道。

"第七适配者还没找到？"年轻研究员问。

"博士说不用找了。"年长的回答，"六个足够启动第一阶段。"

他们擦肩而过，时芊屏住呼吸。第七适配者——显然是指她。看来江远山还没放弃抓捕她的计划。

拐过几个弯后，她找到了通往B区的电梯。刚要按键，耳机里突然传来阿K急促的声音：

"注意！东侧走廊有巡逻！"

时芊迅速躲进旁边的清洁间。透过门缝，她看到四个全副武装的警卫走过，其中两人推着担架车，上面躺着一个被束缚带固定的年轻女子。女子双眼紧闭，但时芊注意到她的手指在轻微颤动——不像是无意识的抽搐，更像是某种密码。

当担架车经过时，女子突然睁开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与她在意识迷宫中看到的其他适配者的空洞眼神完全不同。女子直视清洁间，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时芊的心跳加速。这就是那个反抗者！

担架车消失在拐角后，她立刻跟上，保持安全距离。警卫们最终停在一扇标有"特殊处置室"的门前，刷卡进入。时芊躲在拐角处，等他们出来后，迅速溜到门前。

门锁是电子式的，需要ID卡。时芊从工具箱找出马克西姆给她的万能解码器，贴在读卡器上。几秒钟后，绿灯亮起，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她小心推开门，里面是个白色的小房间，中央的病床上躺着那个年轻女子，头上连接着简易电极。女子听到动静立刻睁开眼睛，警觉地看向门口。

"你是谁？"女子声音嘶哑但清醒。

时芊快步走近："时芊。我是来帮你的。"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第七适配者？"她试图坐起来，"我是苏芮，许沐辰的未婚妻。"

时芊倒吸一口气。许沐辰——那个在记忆迷宫中看到的第一个受害者，江沉U盘中的七个受害者之一。

"你能反抗控制？"时芊帮她解开束缚带。

苏芮虚弱地点头："我和沐辰...有特殊的情感联结。"她指向自己的太阳穴，"他们无法完全抹去这部分记忆。"她抓住时芊的手，"沐辰死前留下了信息，关于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真相！"

"什么真相？"

"这不是简单的脑机接口研究。"苏芮艰难地坐起来，"而是'奥林匹斯工程'的一部分，军方要创造的不是超级士兵，而是..."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时芊迅速躲到门后，手伸向工具箱里的电击器。门开了，一个身影闪进来——是江沉。

"江沉！"时芊松了口气。

江沉看到苏芮时明显一怔："你是...许沐辰的..."

"苏芮。"女子点头，"沐辰常提起你，说你是唯一敢反对江博士的人。"

江沉快速检查房间："我们得立刻离开。阿K发现基地正在准备什么仪式，就在地下四层。"

"收割日。"苏芮脸色苍白，"就在今晚，月出时分。"她挣扎着下床，"带我去主控室，沐辰的信息在那里！"

时芊和江沉一左一右扶住她。三人悄悄溜出房间，沿着应急通道向下。随着深度增加，墙壁从白色变成了金属灰，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臭氧味。

"这是什么地方？"时芊低声问。

"最初的研究中心。"江沉表情凝重，"我父亲十年前'死亡'的地方。"

主控室门前有两个警卫。江沉示意时芊和苏芮躲好，自己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装置。按下按钮后，装置发出高频声波，两名警卫立刻捂住耳朵倒地。江沉迅速上前，用镇静剂让他们彻底昏迷。

主控室内，数十个屏幕显示着基地各个角落的画面。中央大屏上是六个透明舱体的实时影像，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年轻人，头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导线。

"适配者们..."苏芮痛苦地看着屏幕，"他们已经被控制了80%。"

江沉快速操作主控台："找什么？"

"沐辰的加密文件。"苏芮指向一个隐藏目录，"密码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日期。"

文件解锁后，显示出一段视频。许沐辰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正是这个主控室。他看起来疲惫不堪，右眼布满血丝。

"如果有人看到这个，说明苏芮成功了。"视频中的许沐辰声音急促，"普罗米修斯计划只是幌子，真正的是'奥林匹斯工程'——创造全球意识控制网络。十二位首席科学家组成'泰坦'组织，江远山只是其中之一..."

江沉的表情变得异常冷峻："继续。"

"他们需要七个适配者作为初始节点，但不止于此。"许沐辰咳嗽了几声，"每个适配者将被复制成数千个意识副本，植入全球各地的终端操作员脑中..."

时芊感到一阵恶寒："他们在制造活体AI？"

"更糟。"苏芮指着屏幕，"看这个。"

视频切换到一段实验记录——一个适配者的意识被分割成七个副本，每个副本都能独立操作不同设备。随着视频播放，副本数量增加到二十，五十，最终上百。

"无限复制..."江沉声音低沉，"一个适配者控制整个无人机群，或者导弹系统..."

视频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警报画面。阿K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有人触发了安全协议！所有出口将在三十秒后封锁！"

"走！"江沉拉起时芊和苏芮。

他们刚跑到走廊，整个基地就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红色警示灯闪烁，金属防护门一扇接一扇落下。江沉转向通风管道："这边！"

三人爬进狭窄的管道，在黑暗中艰难前行。苏芮在最前面带路，她对基地布局似乎很熟悉。

"沐辰和我都是第一批研究员。"她边爬边解释，"当我们发现真相时已经太晚了..."

管道尽头是一个隐蔽的小型实验室，与主区域隔离。苏芮推开通风口盖子，三人跌入室内。时芊刚站稳，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墙上贴满了江沉从小到大的照片，从婴儿时期到MIT毕业，每张照片旁边都附有详细的脑波分析和行为评估。一个特制展示柜里陈列着江沉童年画的图纸、写的程序代码，甚至还有几缕婴儿头发。

"这是什么..."时芊声音发抖。

江沉站在房间中央，脸色苍白如纸："我是他的第一个实验品。"

苏芮悲伤地点头："沐辰说江博士从你出生就开始记录你的神经发育。你的阿尔法系统...最初是为了研究你自己的脑波设计的。"

时芊想说什么，耳机里突然传来阿K的尖叫，随后是杂乱的打斗声和静电噪音。

"阿K出事了！"她惊恐地看向江沉。

江沉迅速调整耳机频率："阿K？回答我！"

没有回应。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突然滑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银灰色的长发束在脑后，右脸的伤疤在昏暗灯光下格外狰狞。

"不必叫了。"江远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你们的同伴已经被控制。"

他走进实验室，身后跟着四名警卫，其中两人架着昏迷的阿K。江沉下意识挡在时芊和苏芮前面，手伸向口袋里的武器。

"放下它，儿子。"江远山叹了口气，"你知道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在我的监控下。"

江沉没有动："你对我做了什么？"

"研究，仅此而已。"江远山走向展示柜，手指轻抚过那些童年物品，"你是最完美的样本，天生的神经适配者。可惜..."他转向时芊，"你拒绝加入我的研究。"

"你管这叫研究？"江沉声音压抑着怒火，"把人变成机器？"

"进化。"江远山纠正道，"人类意识的终极形态。"他按下墙上的一个按钮，隐藏屏幕亮起，显示着全球地图，上面标记着数十个红点，"奥林匹斯网络已经就绪，只差最后的激活。"

苏芮突然冲上前："你杀了沐辰！你杀了他们所有人！"

江远山冷漠地看着她："许沐辰是个叛徒。他试图销毁数据，害死了三个助手。"他转向江沉，"就像当年你试图做的那样。"

时芊感到江沉的身体瞬间绷紧："实验室爆炸...是你设计的？"

"必要的手段。"江远山走向主控台，"但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完成这个伟大的事业。"他看向时芊，"第七适配者主动送上门来。"

警卫们举枪逼近。江沉迅速评估局势——三对五，对方有武器，空间封闭。胜算不足20%。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整个基地突然剧烈震动，警报声变得更加尖锐。主屏幕闪烁出紧急通知："东侧实验室泄露！生化隔离启动！"

江远山脸色骤变："不可能！"他冲向通讯器，"全员报告！"

趁着混乱，江沉猛地推倒一个设备柜挡住警卫，拉起时芊和苏芮："跑！"

三人冲向通风管道，身后传来江远山的怒吼："拦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在管道中拼命爬行，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管道突然向下倾斜，三人滑入一个黑暗的空间。时芊摔在一堆软垫上，抬头发现自己在一个圆形舱室里。

"这是哪？"她喘息着问。

苏芮摸索着墙壁："紧急避难所，沐辰设计的。"她找到一个隐藏面板，按下几个按钮，"有备用通道通往地面。"

江沉检查着阿K给他们的设备："干扰器还在工作，但范围有限。"他看向时芊，"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时芊不解："什么意思？"

"适配者之间的连接。"苏芮解释道，"即使没有纳米机器人，你也应该能感应到系统。"

时芊闭上眼睛，尝试集中注意力。起初只有黑暗，但渐渐地，她感到一丝微弱的波动，像远处传来的心跳。六个节奏相近的脉动，微弱但清晰。

"我...我能感觉到他们。"她震惊地睁开眼睛，"其他适配者！"

江沉的表情复杂："有多强烈？"

"像是...耳边低语。"时芊描述着，"模糊但存在。"

苏芮突然抓住她的手："这意味着你可以唤醒他们！适配者之间能互相影响！"

"怎么做？"时芊问。

"连接系统。"苏芮指向舱室中央的一个接口，"但风险极大，如果江远山发现..."

"不行！"江沉断然拒绝，"太危险了。"

时芊看着江沉紧绷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知道我能做到这点，对吗？这就是为什么你一直保护我，不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江沉锐利地看向她。

时芊没有回答，但心中已有猜测——江沉对她的保护，或许从一开始就带着研究的成分，就像他父亲对他做的那样。

震动再次袭来，这次更加强烈。天花板的灯光闪烁几下后熄灭了，只有应急灯提供微弱的照明。苏芮检查着出口："通道被堵住了，我们需要另找出路。"

江沉拿出平板电脑，调出基地蓝图："避难所应该连接着旧排水系统。"他指向一个角落，"那里。"

三人移开一堆杂物，露出一个狭窄的检修口。江沉率先爬进去，确认安全后示意时芊和苏芮跟上。排水管道潮湿阴暗，散发着霉味和化学药剂的气息。

爬行了约十分钟后，前方出现微光。江沉小心推开出口格栅，外面是基地边缘的森林。夜空中乌云密布，远处雷声隆隆。

"要下雨了。"时芊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阿K怎么办？"

江沉表情阴沉："江远山需要活体样本，暂时不会伤害他。"他看向苏芮，"你知道其他适配者被关在哪里吗？"

苏芮点头："地下三层西翼，但那里戒备森严。"

"我们需要计划。"江沉思索着，"和更多武器。"

时芊突然按住太阳穴："等等...他们在呼唤我..."

"谁？"江沉警觉地问。

"其他适配者。"时芊眼神变得恍惚，"他们...在痛苦中..."

江沉抓住她的肩膀："屏蔽它！别回应！"

但时芊似乎已经听不见他了。她的瞳孔扩大，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微微前倾，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

"她在连接系统！"苏芮惊呼，"快阻止她！"

江沉从包里取出镇静剂，但为时已晚——时芊的眼睛突然变成完全的银色，她猛地推开江沉，以非人的速度冲向基地方向。

"时芊！"江沉大喊，但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林中。

苏芮抓住想要追上去的江沉："没用的！她被系统控制了！"

江沉甩开她的手："我不会放弃她！"

"那就更需要计划！"苏芮厉声道，"你这样冲进去只会送死！"

雷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很快变成倾盆大雨。江沉站在雨中，银灰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前，眼中的痛苦和决意同样清晰。

"我知道怎么进去。"他最终说道，"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苏芮坚定地点头："为了沐辰，为了所有受害者。"

两人在暴雨中向基地潜行，计划在脑海中成形。江沉知道这将是他与父亲的最终对决，而时芊——无论她现在是受控还是自愿，都已成为这场战争的核心。

雨幕中，基地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而收割日的倒计时，已经进入最后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