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临渊的书房里，空气凝固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何明轩站在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台徕卡相机的边缘，等待周临渊解释那个上锁抽屉里的秘密。

周临渊深吸一口气，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抽屉。他取出黑色笔记本，翻到第一页，推到何明轩面前。

"三年前，我妹妹从二十二层公寓跳下。"周临渊的声音平静得不自然，"她当时是白煜成的实习生。"

何明轩低头看笔记本第一页，贴着一张女孩的照片——二十出头，长发及肩，笑容明媚。照片旁边是一则剪报：《某高校女生跳楼自杀，疑似学业压力过大》。

"她死前一个月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身上总有不明淤青。"周临渊的手指轻抚照片，"警方草草结案，但我找到了她的日记。"

他翻到笔记本中间，几页复印的日记内容映入眼帘："今天又把方案打回来七次，最后他抓着我的手重写...""他说我穿红色好看，要我明天也穿...""浴室里我数了二十七处淤青，他说这是成长的代价..."

何明轩的喉咙发紧。这些句子太熟悉了，就像从他自己的日记里抄出来的。

"我开始跟踪白煜成，收集证据。"周临渊继续翻页，展示出更多照片和记录，"然后我发现了你。"

一张何明轩刚入职时的照片，他站在公司门口，笑容灿烂。接下来的一系列照片记录了他的变化——挺直的背渐渐佝偻，眼中的光彩逐渐消失，开始穿高领衣服遮住伤痕。

"我想过直接接近你，但白煜成控制得太严密。"周临渊合上笔记本，"直到上个月，公司那个合作项目给了我机会。"

何明轩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消化这些信息。周临渊的动机似乎合理，那些照片和记录也确实证明了他长期关注白煜成的恶行。但笔记本上那句"建立信任与依赖"依然让他不安。

"所以...你是在利用我报复白煜成？"何明轩问。

周临渊摇头，"我是在保护你。同时收集足够证据，让那个混蛋付出代价。"他握住何明轩的手，"我承认最初接近你有其他目的，但现在..."他的拇指轻轻摩挲何明轩的手背，"我很高兴认识真正的你。"

何明轩想抽回手，却又贪恋那温度。周临渊的解释合情合理，甚至让他有些愧疚——对方失去亲人，而他却怀疑其动机。

"那个短信..."何明轩突然想起，"白煜成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

周临渊皱眉，"我不确定。可能是跟踪我，或者..."他拿起手机，"我查一下小区监控。"

当晚，何明轩躺在次卧床上，回想着周临渊的解释。逻辑上说得通，情感上也令人动容，但仍有哪里不对劲。如果周临渊真的只为收集证据，为什么要锁起那些资料？为什么要写"建立信任与依赖"？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随即是轰隆雷声。暴雨拍打玻璃的声音像某种警告。何明轩翻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机，随手拍下闪电在窗棂上投下的诡异光影。这台徕卡Q2比他以前用过的任何相机都要灵敏，能捕捉到最微妙的光影变化。

就像现在，它似乎也捕捉到了他生活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第二天早晨，何明轩被门铃声惊醒。他披上睡袍走出房间，看见周临渊已经开了门，正和一个快递员交谈。桌上放着一个扁平的包裹。

"给你的。"周临渊转身微笑，"我订了些摄影相关的书，希望对你有帮助。"

何明轩拆开包裹，是几本高级摄影技巧教程和一本《城市光影集》。翻开扉页，上面有周临渊的题字："给拥有独特视角的你。"

"谢谢。"何明轩轻声说，那种不安感再次浮现。周临渊的体贴太过精准，仿佛完全了解他的喜好和需求。这感觉既温暖又可怕，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精心摆弄着。

早餐后，周临渊去上班，何明轩独自在家翻阅那些摄影书。他的手机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一张他和周临渊昨晚在阳台交谈的照片，拍摄角度明显是从对面楼偷拍的。没有文字，只有一个血红色的笑脸emoji。

何明轩的手指发抖，差点摔了手机。白煜成在监视他们？他想起昨天那个突如其来的拜访，想起白煜成提到"抽屉"时的诡异笑容。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他拨通周临渊的电话，却听到铃声在门口响起。周临渊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忘了拿合同。"他解释道，随即注意到何明轩苍白的脸色，"怎么了？"

何明轩把手机递给他看。周临渊的表情瞬间阴沉，他抓起自己的手机拨了个号码。"李队长，我需要加强公寓周边的监控...对，就是之前说的那个骚扰者。"

挂断电话，周临渊抱住何明轩，"别怕，我已经雇了私人安保。白煜成再靠近这里，会立刻被请去警局喝茶。"

何明轩靠在这个怀抱里，闻着周临渊身上淡淡的檀香，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周临渊的安排很周全，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如此确信是白煜成干的。那张照片没有任何署名，也可能是...

"你确定是白煜成吗？"他抬头问。

周临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除了他，还有谁会对我们这么感兴趣？"

何明轩无法反驳。确实，他的社交圈被白煜成控制得所剩无几，几乎不认识其他人。

"对了，"周临渊突然转移话题，"我帮你约了明天下午的面试，朋友的设计工作室在招人。你的作品集我已经发给他们了。"

何明轩眨了眨眼，"我的作品集？"

"你电脑里的那些设计稿，我昨晚整理了一下。"周临渊微笑，"希望你不介意。"

何明轩当然介意。他的电脑里有私密的设计稿，有未完成的日记，甚至有记录白煜成虐待行为的文档。周临渊就这样擅自翻看了？

"你...什么时候拿到我电脑密码的？"他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周临渊似乎察觉到他的不适，"你发烧那晚，用电脑看剧时我看到的。"他握住何明轩的手，"抱歉，应该先征求你同意的。我只是想帮你重新站起来。"

理由总是这么正当，何明轩想。就像那台上锁的抽屉，就像这些恰到好处的"帮助"。周临渊的每个越界行为都有一个完美的解释，让他无法真正生气，却又隐隐不安。

面试很顺利。周临渊朋友的工作室环境轻松，同事们友善，薪水也比以前高。回家的路上，何明轩的心情难得轻松。也许他真的可以开始新生活？也许那些不安只是创伤后的过度警惕？

经过一家咖啡厅时，何明轩突然刹住脚步。靠窗的位置上，周临渊正和白煜成面对面坐着，两人似乎在认真交谈什么。白煜成甚至笑了，那种何明轩很少见到的、不带着嘲讽或威胁的真实笑容。

何明轩躲到一根柱子后，心脏狂跳。周临渊明明说今天下午有会议，为什么会和白煜成在一起？而且他们看起来...很熟悉？

他掏出新相机，调到静音模式，放大镜头拍下这一幕。透过取景器，他看到白煜成伸手拍了拍周临渊的肩膀，周临渊没有躲开。这绝不是敌对关系该有的肢体语言。

何明轩悄悄离开，走了一条远路回家。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各种可能性交织在一起：商业合作？关于他的谈判？还是...更可怕的共谋？

三小时后，周临渊回到家，手里提着超市购物袋。"今晚吃火锅怎么样？"他笑着问，仿佛一切正常。

何明轩坐在沙发上，直视他的眼睛，"我今天看到你和白煜成在咖啡厅。"

周临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把食材放进冰箱。"哦，那个啊。他突然联系我，说要谈公司合作的事。"

"你们看起来很...友好。"

"商业礼仪而已。"周临渊关上冰箱门，走向何明轩，"你不会以为我和他有什么私下交情吧？"他的表情受伤，"我妹妹的死，你的伤，这些我都记着呢。"

何明轩想相信他，但那个拍肩的动作挥之不去。"他为什么突然找你合作？"

"因为我手里有他的把柄。"周临渊蹲下来，握住何明轩的手，"他在试探我，想知道我掌握了多少证据。我假装愿意谈合作，是为了套更多信息。"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何明轩想。也许他真的太敏感了？

晚餐时，周临渊详细描述了"假意合作"的计划，甚至拿出手机展示了几段偷录的对话。白煜成的声音清晰可辨："...那些都是自愿的...没有证据...你妹妹的事我很遗憾..."

"他在录音里也这么谨慎。"周临渊摇头，"但别担心，我会找到突破口的。"

何明轩点点头，暂时压下疑虑。当晚，当周临渊俯身亲吻他额头道晚安时，他没有躲开。但等周临渊回房后，何明轩悄悄拿出相机，翻看白天拍的照片。

放大后的画面更加诡异——白煜成的手搭在周临渊肩上，嘴唇微动说着什么，而周临渊的表情不是厌恶或警惕，而是一种近乎默契的专注。照片角落还拍到了一个细节：白煜成手腕上的表，和周临渊抽屉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是某个限量款。

何明轩把照片加密保存，然后删除原始文件。他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求证，但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新工作开始得还算顺利。工作室的氛围自由宽松，何明轩的设计天赋很快得到认可。周临渊每天接送他上下班，周末带他去郊外采风，用那台徕卡相机记录了许多美好瞬间。

表面上，何明轩的生活从未如此美好。但暗地里，他注意到越来越多的异常：周临渊有时会突然"加班"，却说不清去了哪里；他的手机总是面朝下放着，有消息来时屏幕会先暗一下才亮起；最奇怪的是，每当何明轩提起要回原公寓拿东西，周临渊总会找理由推迟。

一个月后的周五，何明轩提前下班，想给周临渊一个惊喜。他用钥匙开门时，听到书房传来压低的声音："...别急，他还没完全依赖我...再给我两周..."

何明轩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周临渊背对着门，正在通话："...我知道计划，但操之过急会坏事...你以为我不想早点开始？..."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周临渊突然笑起来，那种何明轩从未听过的、冷酷而愉悦的笑声。"放心，他逃不掉的。我们花了这么多时间准备，不就是为了好好享受吗？"

何明轩的血液瞬间冰凉。他退到门口，故意大声关门。"我回来了！"

书房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几秒后，周临渊走出来，脸上是惯常的温柔微笑。"这么早？"

"项目提前完成了。"何明轩强迫自己微笑，"在想晚上吃什么？"

"我订了日料，半小时后到。"周临渊走近，轻吻他的额头，"先去洗个澡放松一下吧。"

浴室里，热水冲刷着何明轩的身体，却驱散不了他内心的寒意。那个电话，那个笑声，那些话...他不能再欺骗自己了。周临渊和白煜成之间确实有某种联系，而他自己，似乎是某个"计划"的目标。

晚餐时，何明轩装作不经意地问："今天工作顺利吗？"

"老样子。"周临渊夹给他一块金枪鱼腹，"对了，下周末我要出差，去广州谈个项目。"

"一个人去？"

"嗯，对方只邀请了我。"周临渊的筷子微微一顿，"你会想我吗？"

何明轩低头吃鱼，避开他的目光。"当然。"

当晚，等周临渊熟睡后，何明轩悄悄起身，用准备好的U盘拷贝了周临渊电脑里的部分文件。回到自己房间，他浏览着那些文档——大部分是正常的工作文件，但有一个加密文件夹无法打开。

还有相册里的一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上个月周临渊说去北京出差时拍的风景照，仔细看窗玻璃反射里能看到"广州白天鹅宾馆"的标志。他为什么要说谎？

何明轩把可疑文件另存到云端，删除了U盘上的痕迹。躺回床上时，他做出了决定：下周趁周临渊"出差"时，他要回白煜成的公寓拿回自己的私人物品，特别是那本记录虐待细节的日记。无论周临渊和白煜成之间有什么阴谋，他都需要更多证据来保护自己。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何明轩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狼人传说——最危险的怪物，往往披着最美丽的人皮。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