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的雾比漠北的雪更缠人,黏在衣襟上,凝成细碎的水珠,带着股潮湿的腐叶味,混着隐约的药香,钻进鼻腔。青禾勒住马缰,抬头望去,前方的山峦像蹲伏的巨兽,喀斯特地貌的石峰犬牙交错,峰顶隐在浓白的雾里,只露出半截灰黑色的岩壁,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图案,却被雾遮得模糊不清。
“这就是巫寨的方向?”铁苍澜的大嗓门撞在石峰上,反弹回来,带着回声,惊起几只不知名的飞鸟,扑棱着翅膀钻进雾里。他扛着重刀,飞爪的铁链在腰间晃荡,链头勾着的桃木护身符沾了雾水,颜色深了些——这是老王头亲手刻的,望溪村的每个人都有一个。
石敢为趴在铁苍澜怀里,伤臂已经痊愈,却还是习惯靠在哥哥肩头。他指着石峰脚下的小径,小径两旁长满了暗红色的蕨类植物,叶片边缘泛着光,像涂了层油:“哥,你看那路,只有巴掌宽,还绕着山转,看着就邪乎。”
夜轻寒的独臂握着缰绳,黑袍下摆扫过蕨类植物的叶片,沾了点暗红色的汁液。他的目光落在小径旁的石头上,那些石头排列得异常规整,呈七星状,石头表面刻着细小的纹路,像简化的符咒,却又隐约能看出与天工城星纹相似的线条:“这不是天然形成的,是人为摆的阵。”
老王头抱着小石头走在最后,孩子手里攥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望溪村的槐树叶,是临走前李婶帮他装的。“听说西南巫寨都依着风水建,这些石头怕是‘镇煞石’。”老王头的疤脸在雾里显得有些模糊,声音沉了些,“当年我跟你娘跑商,路过西南边境,就听人说,巫寨的人善用阵法,外人贸然闯入,轻则迷路,重则丢了性命。”
小石头把布包紧紧攥在手里,抬头看向青禾:“青禾姐姐,巫寨的人会不会像玄字阁的坏人一样?”青禾蹲下身,帮他理了理被雾打湿的额发,手腕上的银锁凉得贴肤,是望溪村的念想:“不会的,我们是来找人的,慕容先生说,医谷的故人可能在巫寨,他手里有能解百蛊的‘巫心草’,说不定能帮我们彻底净化济世阵的余蛊。”
说起慕容澈,众人心里都多了份牵挂。离开望溪村前,慕容澈从江南寄来一封信,说玄字阁有漏网之鱼逃到了西南,与巫寨有所勾结,而医谷当年失踪的一位长老,也可能被困在巫寨,手里握着巫心草的线索。苏凝霜本想一同前来,却因医谷的还魂草到了收割季,只能留在医谷,约定找到巫心草后,再派人送信给她。
沿着小径往前走,雾渐渐浓了,能见度不足三尺。青禾的寒梅簪突然在发间发烫,簪尖指向左侧的石峰,石峰的岩壁上,之前模糊的图案渐渐清晰——是密密麻麻的符咒,红色的朱砂画在灰黑色的岩壁上,笔画扭曲,像缠绕的蛇,符咒之间还夹杂着三目诡杖的图案,与前卷玄字阁的标记隐隐呼应。
“这符咒……不对劲。”夜轻寒勒住马,独臂按在腰间的长枪上。他曾在母亲的日记里见过类似的记载,这种符咒叫“锁魂符”,能困住人的魂魄,多用于阵法之中,“玄字阁的人果然来过这里,他们把巫寨的符咒和诡术结合了。”
青禾掏出母亲的旧帕子,帕子上的针脚在雾里泛着淡绿的光。她比对了一下岩壁上的符咒,发现其中一个符咒的笔画与帕子上的针脚有几分相似,都是往右上挑的收尾:“我娘当年可能也来过巫寨,这针脚的走势,和她绣梅的手法一样。”
说话间,前方的雾里传来隐约的鼓声,“咚——咚——”,节奏缓慢,却带着股穿透力,敲得人心头发紧。随着鼓声越来越近,小径两旁的蕨类植物开始轻微晃动,暗红色的叶片朝着鼓声的方向舒展,像是在回应。
“这鼓声不对劲。”老王头突然停下脚步,把小石头往身后藏了藏,“这是‘引蛊鼓’,我听老一辈说,巫寨的人用这种鼓声操控蛊虫,我们得小心。”
铁苍澜的重刀握得更紧了,飞爪的铁链绷得笔直:“管他什么鼓,谁敢出来捣乱,老子劈了他!”他说着就要往前冲,却被夜轻寒拦住:“别冲动,雾里情况不明,贸然上前会吃亏。”
就在这时,雾里突然出现几个模糊的影子,穿着粗布黑衣,头上裹着青布头巾,脸上戴着木质面具,面具上刻着与岩壁上相同的符咒。他们手里拿着长棍,棍头绑着红色的布条,拦住了小径的去路。
“外来人,止步!”为首的面具人开口,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巫峰禁地,非寨中人,不得入内!”
铁苍澜刚要发作,青禾拉住他的胳膊,从怀里掏出慕容澈寄来的信,信上有医谷的印记:“我们是医谷的朋友,来找一位姓苏的长老,他手里有巫心草的线索,还请通融。”
面具人盯着信上的印记看了半天,鼓声突然停了,雾似乎淡了些。为首的面具人摇了摇头:“寨中没有姓苏的长老,你们走吧,再往前,休怪我们不客气。”他手里的长棍往前一挥,棍头的红布条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风里的药香更浓了,却多了股淡淡的腥气。
石敢为突然指着面具人的腰间,那里挂着个小小的铜铃,铃身上刻着个“玄”字:“哥,你看他的铜铃,是玄字阁的标记!”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铜铃上的“玄”字与前卷灰袍人令牌上的一模一样,只是笔画更细,像是后来刻上去的。
夜轻寒的独臂瞬间绷紧,长枪握在手里:“你们和玄字阁是什么关系?苏长老是不是被你们困住了?”
面具人似乎被戳中了痛处,突然举起长棍,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围了上来:“休要胡说!再敢提玄字阁,我让你们永远留在巫峰!”长棍带着风声劈过来,青禾的软剑及时出鞘,剑穗卷住长棍,借力一拧,面具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找苏长老。”青禾的声音很稳,寒梅簪在发间发烫,簪尖指向面具人身后的雾里,那里隐约有吊脚楼的轮廓,“你们是不是被玄字阁要挟了?我们可以帮你们。”
面具人愣了一下,动作慢了下来。就在这时,雾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比之前的更响,带着股压迫感。面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呆滞,像被控制了一样,再次举起长棍,朝着众人劈来:“杀了他们!守住巫寨!”
“是影诡的手法!”老王头突然喊,从怀里掏出还魂草粉,撒向面具人,“他们被玄字阁的蛊控制了!用还魂草粉能暂时唤醒他们!”还魂草粉落在面具人身上,他们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却还是挣扎着要动手。
夜轻寒的长枪挑开面具人的长棍,独臂发力,将人往旁边推:“别伤他们,他们只是被控制了!”铁苍澜的重刀劈向地面,溅起碎石,拦住了其他面具人的去路:“老东西,有本事出来!躲在雾里操控别人,算什么英雄!”
青禾趁机看向面具人身后的吊脚楼,吊脚楼依山而建,木质结构的楼身发黑,屋檐下挂着一串红色的符咒,符咒随风晃动,在雾里留下一道道红影。吊脚楼的窗户里没有灯光,却隐约能看到里面有黑影晃动,像是有人在窥视。
“巫寨的阵法核心,应该在吊脚楼那边。”夜轻寒的目光落在吊脚楼中央的一座高楼上,那座楼比其他的都高,楼顶插着一根黑色的旗杆,旗杆上挂着一面黑色的旗,旗面上画着与岩壁上相同的符咒,“那面旗是阵眼,只要毁了它,面具人的控制可能就会解除。”
石敢为突然拉了拉铁苍澜的衣角,指着小径旁的蕨类植物:“哥,你看这些草,它们在跟着鼓声动!”众人低头看去,果然,暗红色的蕨类植物随着鼓声的节奏,叶片开合,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这些草是‘引蛊草’,能传递蛊虫的气息。”老王头的声音带着急意,“玄字阁的人用鼓声和引蛊草配合,操控着面具人,我们再不走,可能会被蛊虫围攻!”
雾越来越浓,鼓声越来越响,吊脚楼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嘶吼声,像是有人在挣扎。青禾的寒梅簪烫得厉害,簪尖指向高楼上的黑旗,那里的符咒似乎在发光,与前卷的噬心绣针脚有着某种诡异的呼应。
“我们撤!”夜轻寒当机立断,独臂拉住青禾的马缰绳,“雾太大,硬闯吃亏,先找地方落脚,等雾散了再做打算。”铁苍澜点点头,重刀一挥,逼退面具人,护着老王头和小石头往后退:“妈的!算你们运气好,等老子摸清路,再来拆了你们的破阵!”
众人沿着原路退回,雾里的面具人没有追来,只是站在小径口,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腰间的铜铃随着风,发出细碎的响声,带着股诡异的韵律。
退到石峰脚下的空地上,青禾才松了口气,寒梅簪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她掏出母亲的旧帕子,帕子上的针脚在光下泛着淡绿的光,与岩壁上的符咒隐隐呼应:“我娘当年肯定来过巫寨,这帕子上的针脚,说不定是破解巫阵的线索。”
夜轻寒的独臂搭在她的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雾水传过来:“不管线索在哪,我们都得小心。玄字阁的人已经和巫寨勾结,他们的目标可能不只是巫心草,还有济世阵的余威。”
铁苍澜蹲在地上,用火折子点燃一堆干燥的枯枝,火焰在雾里跳动,映着众人的脸。石敢为靠在他身边,手里攥着玄铁箭:“哥,等雾散了,我们就去烧了那面黑旗,救出被控制的人。”
老王头抱着小石头,把布包里的槐树叶拿出来,放在火焰旁烤了烤,槐叶的清香驱散了些许腐叶味:“娃,别怕,望溪村的槐树叶能辟邪,我们很快就能找到苏长老,拿到巫心草,然后回家。”
小石头点点头,把烤热的槐树叶揣进怀里,眼里却满是好奇,望着巫寨的方向:“爹,巫寨的人为什么要戴面具?他们是不是不想让人看到他们的脸?”
青禾看着火焰旁的众人,心里突然想起望溪村的老槐树,想起李婶的梅粥,想起苏凝霜在还魂草田里忙碌的身影。西南的雾再浓,也遮不住心里的牵挂;巫寨的阵再诡,也挡不住前行的脚步。她攥紧手里的旧帕子,寒梅簪在发间闪着淡光,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揭开巫寨的秘密,救出苏长老,拿到巫心草,让望溪村的安宁,永远延续下去。
夜色渐深,火焰渐渐弱了下去,雾却没有散的迹象。远处的巫峰在雾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而吊脚楼的方向,鼓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屋檐下的符咒在雾里晃动,像无数双眼睛,盯着石峰脚下的众人,暗藏着未知的危险。第七卷的序幕,在雾锁巫峰的诡异氛围里,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