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走得慢，晨光把马蹄印晒得暖融融的。石敢为坐在铁苍澜身前，伤臂不用再吊着，却仍习惯性地往哥哥怀里缩——昨夜在密道里受了惊，此刻闻着铁苍澜粗布褂子上的烟火气，才觉得踏实。“哥，你说李婶会不会给我们留着梅粥？”他戳了戳铁苍澜的腰，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铁苍澜笑着拍了下他的手背，飞爪的铁链在腰间晃荡，链头勾着个布包，里面是从天下工城带的糖人，是给小石头的。“肯定留着，李婶最疼你这馋嘴的。”他勒了勒缰绳，让马走得更稳些，目光落在前方的路——再拐个弯就能看见望溪村的老槐树了，心里竟有点发慌，怕村里出什么事。
青禾坐在夜轻寒身后，手腕上的银锁随着马蹄晃荡，凉得贴着手腕，却总让她想起小石头把锁递给她时的模样：“姐姐，这锁能辟邪。”她突然指着路边的水车，声音轻了些：“你看，那水车跟我爹造的一模一样。”
夜轻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木质的轮轴在风里转着，溅起的水珠映着晨光。他放慢马速，独臂轻轻环住她的腰：“你爹要是知道你现在能护住自己，还能护住别人，肯定很开心。”他想起母亲的日记，想起暗窖里那面假的绣布，突然觉得心里敞亮了——母亲当年的挣扎，父亲的坚守，都是为了让他们能活在没有诡术的江湖里。
苏凝霜和凌云霄走在最后，苏凝霜手里攥着片还魂草叶，是从医谷带的，叶缘有点卷，却仍带着淡绿的生机。“凌云前辈，你说师兄要是知道我们毁了灭世弩图纸，会不会很开心？”她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却带着藏了很久的委屈。
凌云霄看着她，想起当年在医谷，苏凝霜的师兄为了护还魂草，把她推下悬崖，自己却被玄字阁的人追杀。“他会的。”他的声音很沉，镇岳剑斜倚在马鞍上，“他一直想让你好好的，想让医谷的草药能救更多人，现在你做到了。”
马队拐过弯，望溪村的老槐树终于出现在眼前——树下站满了人，李婶举着个陶碗，老王头抱着小石头，张叔牵着马，连之前被主上控制过的李婶，也站在人群里，手里拿着刚烤好的米糕。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小石头突然喊，从老王头怀里滑下来，往马队跑。老王头赶紧跟上，怕他摔着，疤脸在晨光里笑得格外柔和。
青禾先下了马，小石头扑过来抱住她的腿，银锁从她手腕滑下来，落在地上，他赶紧捡起来，小心地帮她重新系上：“姐姐，我就知道你会平安回来！”
“傻孩子。”青禾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有点发潮。老王头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木盒，里面是母亲当年留在村里的旧帕子，帕子上绣着半朵梅，是没绣完的：“这是你娘当年落下的，我一直帮你收着，现在该还给你了。”
青禾接过帕子，指尖抚过针脚，是母亲的手法，针脚往右上挑，像天上的月牙。她突然想起在天工城星图室，父亲留在青铜柱上的刻痕，也是这样的手法——原来他们从未真正离开，只是把念想藏在了这些旧物里。
铁苍澜把石敢为抱下马，石敢为的伤臂还不能用力，却仍伸手去够李婶手里的米糕：“李婶，我要两块！一块给我哥，一块给小石头！”李婶笑着递给他，还额外塞了块梅糕：“刚蒸好的，热乎着呢，快吃。”
苏凝霜走到晒谷场边，那里种着她留下的还魂草籽，已经冒出了嫩芽，淡绿的，像春天的颜色。她蹲下来，轻轻碰了碰芽尖，突然想起师兄当年在医谷种还魂草的模样：“师兄，你看，草长出来了，以后再也没人能用蛊害人了。”
慕容澈和凌云霄站在老槐树下，看着眼前的热闹，慕容澈的折扇在掌心转了圈，扇页上沾着的槐叶落在地上。“没想到望溪村会变成我们的牵挂。”他笑着说，眼里没了之前的疏离。
凌云霄点点头，镇岳剑靠在槐树上，剑穗垂在地上，沾了点草屑：“江湖本就是这样，走着走着，就有了想护着的人，想守着的地方。”
夜轻寒走到青禾身边，手里拿着从天下工城带的青铜碎片，是父亲当年造水车时剩下的，上面刻着个“禾”字。“你爹的手艺真好。”他把碎片递给她，“以后我们可以用这碎片，在村里再造个水车，跟天工城的一样。”
青禾接过碎片，贴在掌心，暖得像父亲的手。她抬头看向老槐树，树下的马灯还挂着，是之前夜袭时留下的，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淡光。“好啊，等梅苗开花了，我们就造水车，让村里的稻田再也不用靠天吃饭。”
这时，老王头突然喊大家去喝粥，灶上的粥还冒着热气，李婶往每个人碗里都加了勺梅酱，是用去年的梅子做的，酸甜得正好。小石头坐在青禾身边，捧着碗粥，小口小口地喝，偶尔夹一筷子咸菜，像只满足的小麻雀。
“对了，玄字阁的阁主怎么办？”张叔突然问，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众人沉默了一下，凌云霄放下碗，声音很沉：“我会把他送去医谷，让他帮苏姑娘种还魂草，也算赎罪。主上已经认错了，他也该有个机会。”
苏凝霜点点头，喝了口粥：“也好，医谷的地正好缺人种，让他做点有用的事，总比关着好。”
石敢为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从天下工城带的糖人，递给小石头：“给你，这是天工城的糖人，比镇上的甜。”小石头接过，笑得眼睛都眯了，小心地舔了一口：“谢谢石大哥！”
午后的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地上，斑斑点点的。青禾和夜轻寒坐在树下，翻看母亲的日记，里面夹着片干枯的梅瓣，是当年在冷月宫夹的，还带着淡淡的香。“你看，这里写着，她当年想在村里种满梅树，让冬天也有花看。”青禾指着日记上的字，声音很轻。
夜轻寒凑过去看，指尖抚过母亲的笔迹，突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那我们就种，从老槐树旁边开始种，明年冬天，村里就能开满梅花了。”
远处，苏凝霜在教村民种还魂草，凌云霄在帮张叔修马棚，慕容澈在给孩子们讲天下工城的故事，铁苍澜在陪石敢为练箭，老王头在给梅苗浇水，小石头蹲在旁边，帮忙扶着苗根。
青禾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明白，父亲说的“济世”不是造多少水车，不是藏多少核心，而是让身边的人都能平安，都能笑着喝一碗热粥，都能在春天种上希望，在冬天看到花开。
她握紧手里的青铜碎片，又握紧夜轻寒的手，手腕上的银锁晃荡着，寒梅簪在发间闪着淡光。风里带着槐花香和粥的暖，还有梅苗的淡香，这些味道混在一起，成了她心里最珍贵的江湖。
夕阳西下时，大家还坐在槐树下，聊着以后的日子——春天种还魂草，夏天造水车，秋天收稻谷，冬天赏梅花。没人再提玄字阁的残党，也没人再提江湖的纷争，此刻，只有望溪村的暖，和一群人互相牵挂的念，在夕阳里，慢慢散开，像从未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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