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出口藏在片松林里,雪压着松枝,时不时落下一团雪沫,砸在篝火上,滋啦一声冒起白烟。青禾蹲在火边,手里攥着母亲的“素”字玉佩,玉佩被火烤得温温的,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刻痕——那是墨大祭司年轻时的笔迹,笔画里还带着点少年气,不像后来那般阴鸷。
“给。”夜轻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递过来块烤得半焦的麦饼,独臂的绷带又换了新的,是青禾白天刚帮他缠的。他的左手食指无意识地蹭过饼边的焦痕,那是左臂余毒发作时,攥紧拳头磨出来的印子——他从不喊疼,只在没人时偷偷按揉胳膊。
青禾接过麦饼,咬了口,焦香里带着点糊味,却比在冰窟里吃的冻饼暖多了。她抬头时,正撞见夜轻寒往火堆里添了块干松枝,火星窜起来,燎到他的黑袍下摆,他却没在意,只是盯着松林深处,耳尖微微动着——他在听有没有追兵的动静。
“你的胳膊还疼吗?”青禾轻声问,指尖碰了碰他的绷带,能感觉到底下的肌肉还在微微紧绷。
夜轻寒摇摇头,却把胳膊往火堆边挪了挪,借着暖意缓解酸痛:“没事。”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族人身上,几个老人正围着个发烧的小孩,小孩的脸烧得通红,嘴里喃喃地喊着“娘”。
苏凝霜蹲在小孩身边,软剑“流萤”放在雪地里,剑穗沾着的还魂草粉末快用完了。她从药箱里掏出最后一小包还魂草,犹豫了一下——这是给凌云霄治内伤的,他替她挡老祭司的掌时,伤得比她重。可看着小孩皱紧的眉头,她还是把草倒进了煮药的陶罐里,陶罐底的药渣已经堆了厚厚一层,是这几天给族人治冻伤剩下的。
“苏姑娘,别浪费了。”一个白发老族母走过来,手里攥着块冻硬的毡毯,“这孩子命硬,挺挺就过去了,凌云大侠的伤更要紧。”
苏凝霜却摇了摇头,用软剑的剑鞘搅了搅陶罐里的药:“医者没有‘更要紧’,只有‘要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倔劲,像极了她师兄当年——那年医谷闹瘟疫,师兄也是这样,把最后一剂药给了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自己却染了病。
篝火另一边,铁苍澜正帮石敢为揉着冻僵的手。石敢为的手指还没完全恢复知觉,是被影诡控制时攥太紧的缘故,指节上的冻疮裂了口,渗着血丝。铁苍澜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块猪油,还是在望北驿买的,他小心地挖了点,涂在石敢为的冻疮上,动作轻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瓷。
“哥,当年在镖局,你也是这么给我涂冻疮的。”石敢为突然笑了,眼里闪着光,“那时候你总说,等攒够了钱,就带我去江南,说那里冬天不冷,还有吃不完的杏花糕。”
铁苍澜的动作顿了顿,把石敢为的手往自己怀里揣,用体温焐着:“快了,等把老祭司那杂碎解决了,哥就带你去。”他的声音有点发哑,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他没说,当年为了给石敢为治冻疮,他在雪地里跪了镖局掌柜半个时辰,才求来这块猪油。
墨大祭司坐在松林的阴影里,手里拿着半块三目诡杖碎片,碎片上的绿宝石已经暗了,像他此刻的神色。他看着青禾手里的玉佩,突然想起年轻时,他和林工匠一起在天工城的日子——林工匠总把最好的木料留给自己,还帮他藏偷偷画的机关图;林夫人会做桂花糕,每次都多给他们俩留两块。那些日子,像雪地里的篝火,暖得让他想流泪。
“墨前辈。”青禾走过来,把温好的玉佩递给他,“我娘说,这块玉佩能辟邪,你带着吧。”
墨大祭司接过玉佩,指尖触到温温的玉面,突然老泪纵横:“我对不起你爹娘……当年若不是我贪生怕死,老祭司就不会拿到半张济世图纸,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受苦。”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我会去江南,帮你爹完成济世的愿,就算死,也要赎清我的罪。”
青禾刚要说话,夜轻寒突然站起身,长枪握在手里,独臂的肌肉绷得像铁:“有人来了。”
松林深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诡罗部的“追魂铃”声——是老祭司的追兵!族人瞬间慌了,几个小孩躲到老人身后,眼里满是恐惧。
“大家别慌!”凌云霄的镇岳剑出鞘,剑穗在篝火边晃着,“慕容,你带族人从东边的小路走,那里有片芦苇荡,能藏人;铁大哥,你和石兄弟断后;苏姑娘,你护着小孩;夜少主、青禾姑娘,跟我对付老祭司!”
“我也留下!”墨大祭司突然站起来,三目诡杖碎片握在手里,“这是我的债,该我来还。”他的目光扫过族人,“你们去江南,那里有林师弟藏的济世水车图纸,能让你们种出好庄稼,不用再在漠北受冻。”
老祭司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松林边缘,他手里举着完整的三目诡杖,杖头的绿宝石闪着妖异的光:“墨渊!你以为带他们走就能逃掉吗?今天我要把你们全都变成诡儡!”
铁苍澜的重刀带着怒吼劈过去,刀风卷着雪粒,却被老祭司的掌风挡在三尺外。“老东西!你的对手是我!”铁苍澜的飞爪突然甩出,链头的铁钩勾住老祭司的诡杖,却被他反手一掌拍在飞爪链上——一股阴劲顺着铁链往上窜,铁苍澜的左臂突然剧痛,是旧伤被牵动了。
“哥!”石敢为的玄铁箭及时射出,直取老祭司的咽喉,却被他侧身躲开。老祭司的掌风转向石敢为,墨大祭司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挡住掌风,一口黑血喷在雪地上,染红了一片白雪。
“墨前辈!”青禾的软剑突然刺向老祭司的后心,剑穗上的还魂草粉末撒在他身上,老祭司的动作瞬间慢了下来——粉末虽然不多,却能暂时压制影诡的力量。
夜轻寒的长枪趁机刺向老祭司的咽喉,枪尖离他只有寸许时,老祭司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球,往地上一摔——是“诡雾弹”,浓烟瞬间弥漫松林,里面混着幻草的味道。
“快带族人走!”夜轻寒的声音在浓烟里回荡,他用长枪护住青禾,独臂的余毒突然发作,疼得他眼前发黑,“我来挡住他!”
青禾却没走,软剑缠上他的手腕:“要走一起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冷月宫折梅花的,不能食言。”
浓烟里传来老祭司的狂笑:“你们谁也走不了!”
就在这时,松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熟悉的铜铃声——是知还堂外那个山村少年,他带着十几个村民,手里举着锄头和镰刀,冲进了松林:“沈先生说,要是你们遇到危险,就来这里找我们!”
老祭司的脸色骤变,掌风突然乱了套。墨大祭司趁机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哨,用力吹响——哨音在松林里回荡,是诡罗部的“收兵哨”,那些被影诡控制的族人听到哨音,动作瞬间停住,眼里的青光渐渐退去。
“走!”凌云霄的镇岳剑劈开浓烟,带着众人往东边的小路跑。老祭司想追,却被村民们用锄头拦住,少年甚至捡起块石头,砸在他的后脑勺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跑出松林时,雪已经小了,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族人里的小孩突然指着前方,兴奋地喊:“是河!是不结冰的河!”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大河在雪地里蜿蜒,河水泛着淡绿的光,是江南特有的“青溪”——他们终于走出了漠北,看到了江南的影子。
苏凝霜蹲在河边,用手掬了捧河水,河水暖得像春天的风。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突然笑了,像雪地里开出的花——师兄,我终于到江南了,还带着你想保护的人。
铁苍澜把石敢为的手揣在怀里,往河边走去:“老三,你看,这河就是通江南的,过了河,就能吃杏花糕了。”
石敢为笑着点头,眼里闪着光:“哥,我还想跟你一起钓鱼,像在天工城河塘边那样。”
青禾攥着母亲的玉佩,站在夜轻寒身边,望着远处的青溪。夜轻寒的独臂轻轻碰了碰她的肩:“等处理完老祭司的事,我们就去冷月宫。”
青禾点点头,突然把玉佩举到他面前:“这个给你,能辟邪。”
夜轻寒接过玉佩,放在掌心,温温的玉面贴着他的掌纹,像她的温度。他没说话,只是往她身边挪了挪,用自己的身影挡住还没停的小雪。
墨大祭司站在河边,望着江南的方向,手里攥着三目诡杖碎片,突然露出了释然的笑——林师弟,我终于要带你回家了,回到那个有桂花糕、有济世水车的江南。
只有凌云霄注意到,青溪的水面上,飘着片小小的三目符号叶子,是老祭司的标记,正顺着水流,往江南的方向漂去。他没说,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镇岳剑——有些债,总要在江南的暖阳里,彻底还清。
雪终于停了,第一缕阳光照在青溪上,泛着金色的光,像为他们铺了条通往江南的路,路上有暖,有希望,还有那些没说完的故事,等着在江南的春风里,慢慢讲给彼此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