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望北驿”又生起了火,陶罐在灶上咕嘟咕嘟煮着药,龙涎根的苦味混着麦饼的焦香,在破屋里绕着圈。青禾蹲在灶台边,手里攥着被夜轻寒毒血染黑的济世图纸,指尖反复摩挲着那片黑渍——渍痕边缘泛着淡蓝,和万诡窟暗河里寒息草的颜色一模一样。
“还没看出来?”苏凝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手里端着碗刚熬好的药,软剑“流萤”缠在手腕上,剑穗沾着的药汁滴在粗布裤上,洇出浅痕,“这毒不是普通的腐骨毒,是‘诡心毒’,要靠诡心石才能解。”
青禾抬头时,正撞见苏凝霜往药里加了勺蜂蜜,动作轻得像怕惊着什么。“沈砚山的诡心石不是在我这吗?”她指着桌角的绿色石头,石面上的三目符号在火光里闪着弱光,“为什么用它泡的药,夜轻寒喝了反而更疼?”
“因为少了样东西。”苏凝霜将药碗递给她,指尖碰了碰图纸上的黑渍,“你爹在图纸里藏了‘解咒纹’,被毒血盖了,得用寒梅簪的星纹才能显出来。”她突然咳嗽起来,用帕子捂嘴,帕角沾了点血丝——是刚才在密道替凌云霄挡掌时受的内伤。
里屋传来压抑的闷哼,是夜轻寒毒发了。青禾端着药冲进去时,正看见他用没受伤的手死死按着胳膊,黑袍的袖子已经被冷汗浸透,左臂的绷带渗着黑血,像条爬在皮肤上的蛇。“喝药。”她把碗递到他嘴边,声音发颤。
夜轻寒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时,瞳孔里泛着淡蓝的光——是诡心毒发作的征兆。“别浪费药了。”他的声音发哑,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图纸上,“沈砚山的青光……在图纸里。”
青禾这才注意到,图纸上的黑渍在火光里泛着极淡的青光,像有无数细小的光粒在里面跳动。她突然想起沈砚山消散前的模样,他手里的诡心石也是这样,泛着同样的光。“你是说……沈砚山的残魂在里面?”
“不是残魂,是‘心印’。”夜轻寒的独臂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按在图纸的黑渍上,“他把解咒的法子藏在里面,只有你的血能激活——你是天工城的后人,血脉能通墨家的阵。”
灶房传来铁苍澜的大嗓门,混着石敢为的咳嗽声。“老三!你慢点吃!这饼还没凉透!”铁苍澜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故意装得爽朗,“当年在通州驿站,你抢我饼吃的本事去哪了?”
青禾端着空药碗出来时,正看见铁苍澜用粗布擦石敢为的脸,动作笨拙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瓷。石敢为的脸色还苍白,却笑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杏花糕,正是铁苍澜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块。“哥,我没忘……你说过,破了玄字阁,就带我吃江南的杏花糕。”
铁苍澜的手突然顿住,飞爪的铁链缠在手腕上,勒出深深的红痕。“傻小子……”他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等出去了,哥带你吃最好的,管够。”
慕容澈的折扇在破桌上敲着,扇页指着窗外的雪堆,那里埋着个铜环,正是沈砚山的狱卒朋友的那个。“石兄弟,你再想想,被大祭司控制时,他有没有提过‘医谷’?”
石敢为的脸色突然变了,手里的杏花糕掉在地上。“医谷……他说要找‘还魂草’,说那草能让影诡彻底控制人。”他的声音带着后怕,“还说……还说苏姑娘的师兄,就是因为藏了还魂草,才被他推下悬崖的。”
苏凝霜手里的药碗“哐当”掉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她的软剑“流萤”突然出鞘,剑穗卷住根柴火,却在半空停住——柴火上的焦痕,像极了医谷悬崖边的那棵歪脖子树。“他骗人……”她的声音发颤,“师兄是为了保护我,才自己跳下去的……”
凌云霄的镇岳剑斜倚在门后,他走过去,用剑脊将地上的碎片拨到一边,动作轻得怕碰疼什么。“他没骗人。”他的声音很沉,“当年我去医谷查过,你师兄的尸体上,确实藏着还魂草的种子——他是想把草带出来,交给能破解诡术的人。”
苏凝霜的软剑突然掉在地上,她蹲下身,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青禾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突然想起在天工城,自己也是这样,抱着父亲的日记哭了整夜——原来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个不敢碰的伤疤。
里屋的闷哼声突然变响,是夜轻寒的毒又加重了。青禾冲进去时,正看见他的左臂泛着淡蓝的光,黑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汇成个小小的三目符号。“快……用你的血。”夜轻寒的声音越来越弱,独臂紧紧攥着她的手,将寒梅簪塞进她掌心,“刺指尖……滴在图纸上。”
青禾的手突然发抖,寒梅簪的尖儿抵在指尖,却迟迟不敢落下。她想起父亲说过,天工城的血脉是“济世的钥匙”,不是“伤人的利器”,可现在,为了救夜轻寒,她要刺破自己的手,用血去激活可能藏着危险的“心印”。
“别犹豫。”夜轻寒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瞳孔里的淡蓝光渐渐弱了,“我娘当年……也是这样救我的。”
青禾的心猛地一沉,终于狠下心,将簪尖刺进指尖。血珠滴在图纸的黑渍上,瞬间被吸收,渍痕里的青光突然暴涨,在屋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是沈砚山,他站在片雪地里,身边跪着个穿囚服的汉子,正是那个狱卒。
“这是沈砚山的‘心印’。”夜轻寒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他在给我们看真相。”
光影里,狱卒正将个布包递给沈砚山,里面是半块寒梅簪。“这是林工匠托我给你的。”狱卒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说……诡罗部的大祭司,是他的师兄,当年为了抢济世图纸,杀了师父……”
青禾的指尖突然顿住——父亲的师兄?她想起父亲日记里的一句话:“阿渊(墨大祭司)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会给我带糖的师兄了。”原来墨大祭司和父亲,竟是师兄弟?
光影突然晃动起来,雪地变成了天牢,沈砚山正用断妄掌拍向狱卒的后心,狱卒却笑着闭上眼:“替我……守住林工匠,守住济世的愿……”
“他是故意让沈砚山杀的!”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怕自己被大祭司控制,泄露真相,所以让沈砚山用断妄掌‘假杀’他,把他藏起来!”
光影里的沈砚山突然转向青禾,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虽然听不清,却能看到他指着图纸的某个角落,那里正是被毒血盖住的解咒纹。青禾突然明白,沈砚山的“心印”不是要伤害谁,是要把所有没说出口的真相,都告诉她。
指尖的血还在滴,图纸上的解咒纹渐渐显出来,是个复杂的星图,与寒梅簪的刻痕完全吻合。青禾赶紧将寒梅簪嵌进图纸的星图里,瞬间,青光顺着簪子传到夜轻寒的胳膊上,他臂上的淡蓝光渐渐退去,黑血也不再流了。
“好了……毒解了。”青禾的声音带着释然,指尖的伤口还在疼,却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夜轻寒缓缓睁开眼,瞳孔里的淡蓝光彻底消失了。他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擦去她指尖的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谢谢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外屋传来慕容澈的声音,带着急意:“青禾姑娘!快出来!图纸上的解咒纹,和医谷的还魂草图谱一模一样!”
青禾抱着图纸跑出去时,正看见慕容澈用折扇指着图纸的角落,那里的解咒纹旁,画着株小小的草,正是还魂草的模样。“苏姑娘,这草能解你的内伤!”慕容澈的声音带着兴奋,“而且……它还能彻底破解影诡!”
苏凝霜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泪,却在看到图纸上的草时,突然笑了,像雪地里开出的花。“师兄……”她轻声念着,指尖轻轻碰了碰图纸上的草,“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藏这草了。”
铁苍澜的大嗓门又响起来,这次带着笑意:“太好了!等找到还魂草,咱们就去江南!我带老三吃杏花糕,你们去看天工城的水车!”
石敢为笑着点头,手里攥着那半块杏花糕,像攥着个珍贵的宝贝。凌云霄的镇岳剑在火光里闪着光,他看着窗外的雪,突然说:“还魂草在葬龙谷的冰窟最深处,那里……还有个更大的秘密。”
青禾看着手里的图纸,解咒纹旁的还魂草图谱在火光里泛着光,沈砚山的“心印”还没消散,光影里的他,正往冰窟的方向走,身后跟着个穿兽皮的人影,身形与父亲林工匠极其相似。
她突然明白,沈砚山的“心印”不仅藏了解咒的法子,还藏着父亲的下落——父亲没被大祭司控制,他一直在冰窟里,等着他们去救。
灶上的陶罐还在咕嘟咕嘟煮着药,龙涎根的苦味渐渐淡了,麦饼的焦香更浓了。破屋里的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有笑有泪,却都带着对未来的期待。青禾攥紧手里的寒梅簪和图纸,指尖的伤口还在疼,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来江湖不是只有刀光剑影,还有这样一群人,愿意为彼此拼尽全力,愿意在寒冷的雪夜里,一起等一碗热药,一块烤饼,一个还没说出口的未来。
而窗外的雪地里,那枚狱卒的铜环还埋在雪里,泛着淡蓝的光,像在提醒他们,还有个关于“师兄与师弟”“真相与谎言”的秘密,等着在葬龙谷的冰窟里,被彻底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