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城的晨光透过玄铁窗棂,在星图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青禾蹲在巨大的星图沙盘前,指尖拂过用青铜砂粒堆成的北斗七星,沙盘边缘的刻度与寒梅簪内侧的刻痕完全吻合——这是父亲日记里提到的“墨家周天图”,能推演天下水道与矿脉的走向。
“原来天工术不仅能造兵器。”青禾的声音带着惊叹,她拿起一把青铜小勺,按照核心钥的指引拨动砂粒,沙盘上立刻浮现出黄河的支流图,连最细微的暗渠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家父说的没错,墨家的初衷是‘济世’,不是杀戮。”
夜轻寒靠在石墙上,独臂缠着新换的绷带,是苏凝霜刚为他处理过的烧伤。他看着青禾专注的侧脸,发间的寒梅簪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突然想起在凌霄阁她为他挡火星的瞬间——她的软剑缠上他的腰,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这里有夹层。”夜轻寒的目光落在沙盘中央的凹槽,那里的青铜砂粒比别处更细密,显然藏着东西。他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敲了敲凹槽边缘,石面发出空洞的回响。
青禾的软剑突然出鞘,剑锋贴着凹槽的缝隙划过,将嵌在里面的青铜板挑了出来。板下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一卷泛黄的竹简,用朱砂写着“济世录”三个字,正是影夫人提到的墨家秘典。
“找到了!”青禾的指尖刚触到竹简,星图室的石门突然“吱呀”一声关上,墙壁的暗槽里射出十几支木箭,箭杆上缠着布条,显然没淬毒——是墨家的“警示箭”,而非杀人机关。
“是玄字阁的余党!”铁苍澜的怒吼从门外传来,重刀劈砍石门的闷响震得沙盘上的砂粒簌簌发抖,“他们用铁链锁了门!老子劈不开!”
凌云霄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镇岳剑特有的清越:“别硬劈!星图室的石门是‘子母锁’,外面锁死,里面也打不开,得用星图沙盘的机关才能解锁!”
青禾立刻转动沙盘边缘的刻度,将北斗七星的斗柄对准“开”字标记。沙盘下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石门却纹丝不动——显然是玄字阁的人动了手脚,篡改了机关的联动。
“还有半刻钟!”慕容澈的声音从门缝挤进来,带着喘息,“他们在外面堆了柴草,想烧死我们!”
夜轻寒的独臂突然握紧长枪,枪尖挑过一支射来的木箭,箭头的火光在他眼底跳动。他看向沙盘上的黄河图,突然想起影夫人的话:“墨家机关讲究‘顺势而为’,就像水流避石,不会硬碰硬。”
“我知道了!”青禾的软剑突然插入沙盘的暗渠标记,同时将核心钥嵌进凹槽,“要让砂粒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她用青铜勺引导砂粒流向石门的方向,沙盘下的齿轮转动声越来越响,石门终于发出“咔哒”的脆响,缓缓向内打开。
门外的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铁苍澜的重刀正劈向最后一个举着火把的残兵,石敢为的飞爪缠在对方的手腕,链头的铁钩在火光中闪着冷光:“狗娘养的!敢烧老子的兄弟!”
苏凝霜的软剑卷着湿布,正往柴草上扑,火星在水汽中滋滋熄灭。她看到青禾抱着竹简跑出来,立刻递过块浸水的帕子:“快捂住口鼻!这些柴草里掺了硫磺,烟有毒!”
凌云霄的镇岳剑挑开最后一道铁链,剑锋上的血滴在青石板上,与水渍汇成淡红的溪流:“慕容,带影夫人去‘逐浪号’;铁大哥,你去清点天工城的物资,能带走的机关图纸都带上;夜少主、青禾姑娘,我们去玄字阁的档案室,看看有没有漏网的余党。”
玄字阁的档案室积着厚厚的灰尘,书架上的卷宗大多标着“灭世弩”“聚气弩”等兵器名,只有最上层的一个木盒里,放着些关于“龙涎根”和“改良稻种”的记载。青禾翻开一卷竹简,上面画着用天工术改造的水车,能让旱地变成良田,旁边写着“墨渊手记”——竟是玄字阁阁主年轻时的笔迹。
“他年轻时,也是想造福苍生的。”青禾的声音带着怅然,她指着竹简上的批注,“这里说,他曾在江南修过灌溉渠,让上千亩荒地丰收。”
夜轻寒的长枪突然刺向书架后的阴影,枪尖挑出个瑟瑟发抖的少年,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怀里抱着个青铜盘,正是玄字阁的“墨者令”。“别杀我!”少年的眼泪混着灰尘滚落,“我是被他们抓来的!我爹是墨家的工匠,他们说不帮着造灭世弩,就杀了我爹!”
青禾看着少年手腕上的烙印,是墨家的“工”字标记,与父亲日记里的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自己被影阁追杀的日子,心软道:“放了他吧,他不是自愿的。”
夜轻寒的枪尖微微抬起,目光落在少年怀里的墨者令上:“这令牌能调动玄字阁的残余势力?”少年点点头,将令牌递过来,手还在发抖。
凌云霄的镇岳剑轻轻敲击桌面:“用这令牌传讯,让残余的玄字阁弟子到天工城广场集合,愿意弃暗投明的,我们既往不咎;执迷不悟的,格杀勿论。”他看向青禾手里的《济世录》,“正好用里面的记载,让他们看看墨家真正的宗旨。”
天工城广场的青铜钟敲响时,一百多个玄字阁弟子陆续聚集而来,大多面带惶恐。青禾站在高台上,将《济世录》的竹简展开,用内力将声音传遍广场:“墨家的祖训是‘兼相爱,交相利’,不是制造杀器!你们看这些记载,用天工术改良农具,能让亩产翻倍;用机关术疏通河道,能让百姓不再受洪涝之苦……”
她的声音清亮,每个字都像带着力量,广场上的弟子们渐渐放下戒备,有几个年长的甚至红了眼眶。一个瘸腿的老工匠突然跪倒在地:“我们被墨渊骗了!他说灭世弩是为了推翻暴政,没想到他只是想自己当皇帝!”
铁苍澜的重刀在掌心转了个圈,突然将刀扔在地上:“愿意留下修水利的,就跟着慕容先生学图纸;想回家的,我们给盘缠。但要是再敢造杀器,老子第一个劈了他!”
少年突然举起墨者令,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我爹在哪!他被关在归墟岛的地牢里!还有十几个工匠,都是不愿造灭世弩的!”
夜轻寒的独臂轻轻按住青禾的肩:“我去救他们。”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上的弟子,“谁愿意带路?”
十几个年轻弟子立刻站了出来,为首的正是那个瘸腿老工匠:“我们熟悉归墟岛的暗道!当年就是我们修的地牢!”
苏凝霜正在给影夫人换药,听到消息后从药箱里掏出个瓷瓶:“这是‘醒神汤’,归墟岛的瘴气重,让他们提前喝下。”她看向夜轻寒,“你的伤还没好,让铁大哥陪你去。”
铁苍澜立刻捡起地上的重刀:“正好!老子还没去过归墟岛的地牢,去劈了看守的杂碎!”他的飞爪在腰间晃荡,链头的铁钩闪着冷光,“老三,哥替你去看看那地牢长啥样!”
归墟岛的瘴气比来时更浓,少年带着众人穿过暗渠,地牢的铁门锈迹斑斑,锁孔里还留着墨家的星纹。青禾用寒梅簪打开锁,门内传来虚弱的咳嗽声,十几个工匠蜷缩在草堆里,个个面黄肌瘦,却仍紧紧抱着怀里的图纸——是改良农具的设计。
“爹!”少年扑向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老者的手腕上戴着个青铜环,与青禾父亲的一模一样,是墨家工匠的信物。
老者看到青禾手里的《济世录》,突然老泪纵横:“是林师兄的女儿!我就知道,天工城不会毁在墨渊手里!”他从怀里掏出半张图纸,与青禾的天工图残卷正好拼合,“这是‘水转大纺车’的图纸,能让织布效率提高十倍,林师兄当年没完成的……”
青禾的眼眶突然热了,她扶着老者往外走,阳光透过暗渠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图纸上,像为那些精密的线条镀上了金边。她突然明白,父亲毕生追求的,从来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这些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济世之术”。
回到天工城时,暮色已经降临。慕容澈正在广场上教弟子们辨认《济世录》里的机关图,铁苍澜的重刀成了临时的教具,被他用来比划水车的齿轮结构。凌云霄站在高台上,望着归航的“逐浪号”,镇岳剑的剑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夜轻寒靠在船舷上,青禾正为他重新包扎后背的伤口。她的动作很轻,指尖拂过伤疤时,会下意识地放慢速度:“等回到陆地,我们去江南吧?那里有很多荒地,正好试试‘水转大纺车’。”
夜轻寒点点头,用没受伤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好。”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海平面,夕阳正沉入海中,将天空染成金红。他突然想起母亲的航海图,上面标注着冷月宫附近有一片梅林,每到初春,梅花会开得像雪一样。
“还有,”青禾的声音带着羞赧,却异常清晰,“你说过,要陪我去冷月宫折梅花的。”
夜轻寒的嘴角扬起极淡的弧度,独臂虽痛,掌心却因她的话语而变得温暖。他知道,这场沧溟之上的追寻已经落幕,但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天工城的护城阵缓缓收起,“逐浪号”的船帆在暮色中扬起。青禾抱着《济世录》站在船头,寒梅簪的星图刻痕与天上的北斗遥相呼应。她回头望去,天工城的玄铁城墙在夜色中渐渐模糊,却在她心里留下了清晰的印记——这里不仅有机关与杀戮,更有墨家“兼爱济世”的初心,有父亲未竟的理想,也有她和夜轻寒,关于未来的约定。
而在船舱的角落里,那个少年正用墨者令的碎片,小心翼翼地修补着一张被战火撕碎的“江南灌溉渠图”。烛光下,他的侧脸专注而认真,像极了年轻时的墨家工匠——或许,这才是玄字阁真正的结局,不是毁灭,而是回归。
沧溟的晚风带着海水的咸腥,吹起“逐浪号”的船帆,也吹动着每个人心中的希望。第九章的终章,没有惊天动地的厮杀,只有历经风雨后的平静与对未来的期许,为第五卷的落幕,画上了温柔而坚定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