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总带着化不开的缠绵。乌镇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倒映着两岸粉墙黛瓦的影子,乌篷船划过水面,橹声惊起几只白鹭,翅尖扫过湿漉漉的屋檐。
凌云霄站在“烟雨楼”的二楼窗边,镇岳剑斜倚在雕花木栏上,剑穗上的水珠滴落在窗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楼下的茶馆里,慕容澈正和一个穿蓝布衫的汉子低声交谈,那汉子袖口露出半截船桨纹身——是江南漕帮的标记。
“漕帮的人说,最近有批可疑的货物从太湖运进乌镇,上面盖着影阁的火漆,却标着‘绸缎’的字样。”苏凝霜端着杯雨前龙井走进来,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他们还在货舱底部发现了这个。”她摊开手心,里面是枚青铜碎片,上面刻着半个齿轮,边缘的纹路与无妄谷地宫找到的“天工图”残片完全吻合。
“天工图……”凌云霄的指尖划过碎片,“传说这图能造出‘穿云箭’,射程可达十里,当年影阁就是靠它攻破了雁门关的城楼。”他看向窗外的太湖,雨雾中隐约能看到几艘货船,桅杆上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像鬼火般诡异。
铁苍澜的大嗓门从楼下传来,夹杂着骰子落地的脆响。凌云霄推开窗,看见他正和石敢为在茶馆门口赌钱,重刀随意地靠在桌腿上,刀身的水珠顺着刃尖滴落,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这两个活宝。”苏凝霜无奈地摇头,软剑“流萤”在指间转了个圈,“夜少主和青禾姑娘呢?不是说好了在码头汇合吗?”
话音未落,就见夜轻寒牵着一匹白马从巷口走来,青禾坐在马背上,怀里抱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显然是从货船上搜来的。夜轻寒的独臂上缠着新的绷带,是今早帮青禾挡暗器时被划伤的,此刻正被雨水浸得发白。
“找到了。”夜轻寒将油布包放在桌上,里面是卷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穿云箭的构造图,旁边还标注着“需陨铁三千斤,硫磺百石”的字样,落款是“影阁天工堂堂主 墨老鬼”。
“墨老鬼?”慕容澈恰好走进来,折扇轻敲掌心,“这人是影阁的头号工匠,据说瑞王的神火飞鸦就是他改良的。漕帮的人说,他半个月前带着一批工匠进了乌镇,住在西栅的‘听涛院’。”
青禾突然指着图纸角落的小标记:“这是家父的记号!”那是个小小的寒梅印记,与日记里的一模一样,“他说过,墨老鬼当年曾胁迫他参与制造穿云箭,后来家父假意归顺,偷偷在图纸上做了手脚,让箭身的承重出了偏差,射出去会自行断裂。”
“难怪雁门关的穿云箭没造成太大伤亡。”铁苍澜啃着刚买的桂花糕,重刀在桌上顿了顿,“这老工匠倒是个明白人。”
暮色降临时,七人分乘三艘乌篷船往西栅而去。雨丝斜斜地织入水面,将两岸的灯笼晕染成一片流动的光晕。夜轻寒和青禾共乘一船,他坐在船头撑篙,独臂发力时,绷带下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你的伤口没事吧?”青禾从怀里掏出伤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苏姑娘说,影阁的暗器上淬了‘麻沸散’,会让伤口发麻。”
夜轻寒摇摇头,将篙子交给船家,接过伤药时,故意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接:“不碍事。”他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鬓角,突然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肩上,“晚上凉。”
青禾的耳尖瞬间红了,低头盯着船板上的水痕,那里倒映着他的影子,轮廓在摇曳的灯火中显得格外柔和。她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一句话:“冷月宫的少主,外冷内热,若遇良人,必能融化他心头的冰。”
听涛院的大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火光,夹杂着铁器碰撞的脆响。夜轻寒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则像狸猫般翻墙而入,落地时踩碎了院角的瓦片,惊得廊下的灯笼晃了晃。
正房的窗纸上映着个佝偻的身影,正对着一堆零件喃喃自语。夜轻寒伏在窗沿,听见他说:“穿云箭的尾翼必须用千年乌木,否则承受不住火药的冲击力……当年林工匠就是在这里偷换了木料,才让箭身断裂……”
“墨老鬼!”夜轻寒突然破窗而入,长枪直指那人咽喉,“影阁的余党藏在哪?”
墨老鬼吓得瘫坐在地,手里的齿轮散落一地:“别杀我!我只是个工匠,影阁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指着墙角的铁箱,“所有图纸都在里面,你们拿去吧!”
铁苍澜一脚踹开铁箱,里面果然堆满了图纸,除了穿云箭,还有投石机、连环弩的构造图,最底下压着本黑色封皮的册子,上面写着“影阁余孽名册”。
“这是什么?”石敢为拿起册子,刚翻开就惊呼出声,“哥!你看!这里有害死你的那个影阁杀手的名字!”
册子上记录着每个杀手的真实身份和藏身之处,其中“毒蝎”的名字旁标着“现藏于太湖岛,负责看守陨铁”。石敢为的眼睛瞬间红了,飞爪紧紧攥在手里:“我要去杀了他!”
“等等。”凌云霄按住他的肩膀,镇岳剑指向图纸上的太湖岛标记,“这里的防御图很奇怪,像是个陷阱。”
苏凝霜突然指着墨老鬼的手腕:“他在发信号!”只见墨老鬼的袖口露出个铜哨,正对着窗外吹,只是被夜轻寒的长枪抵住咽喉,发不出声音。
夜轻寒的长枪猛地下压,墨老鬼疼得龇牙咧嘴:“我说!影阁的余党确实在太湖岛,但那里不仅有陨铁,还有瑞王留下的‘子母炮’,只要有人靠近,就会触发机关,整个岛都会被炸沉!”
“你敢耍我们?”铁苍澜的重刀架在他脖子上,“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劈了你?”
墨老鬼吓得涕泪横流:“我说的是真的!林工匠当年偷偷在子母炮的引信上做了手脚,只要找到他藏在岛上的‘断引针’,就能拆掉机关!”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铜钥匙,“这是去岛上的信物,码头的船夫看到它就会带你们去。”
夜轻寒接过钥匙,上面刻着个“林”字,与青禾父亲的印章一模一样。他突然看向青禾,她正盯着墨老鬼的手指,那里有个淡淡的疤痕,与日记里描述的“被铁水烫伤的印记”完全吻合。
“他说的是真的。”青禾轻声道,“家父的日记里画过这个疤痕,说墨老鬼虽然帮影阁造兵器,却总在关键时刻留一手,是个有良知的工匠。”
众人决定兵分两路:凌云霄、铁苍澜、石敢为去太湖岛寻找陨铁和断引针;夜轻寒、苏凝霜、慕容澈、青禾留在乌镇,继续追查其他影阁余党。
临行前,夜轻寒将那枚铜钥匙交给凌云霄:“岛上的机关图我已经记下了,子母炮的引信在西北方向的山洞里,小心脚下的石板,有翻板陷阱。”他顿了顿,看向青禾,“你们在镇上多加小心,影阁的杀手可能会反扑。”
青禾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平安符塞进他手里:“这是我用龙涎草编的,能驱邪避灾。”她的指尖触到他的掌心,那里有层厚厚的茧,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
太湖岛的雾气比乌镇更浓,船靠近码头时,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凌云霄三人刚上岸,就听见岛上传来钟鸣,三长两短——是影阁的警报声。
“被发现了!”铁苍澜重刀横握,刀风劈开迎面扑来的毒箭,“跟老子冲!”
石敢为的飞爪甩出,缠住一个守卫的脚踝,猛地回拉,同时短刀刺入对方心口:“毒蝎在哪?!”
守卫刚要说话,就被远处飞来的弩箭射穿咽喉——是毒蝎!他站在山崖上,手里握着个青铜哨,正吹着进攻的信号。
“小崽子,还敢来找死?”毒蝎的笑声在雾中回荡,身后的影阁杀手如潮水般涌来,手里的弩箭泛着幽蓝的光。
凌云霄的镇岳剑舞得密不透风,剑气扫过之处,弩箭纷纷断裂。他注意到杀手们的步伐很整齐,像是在遵循某种指令,脚下的石板每隔三步就有个不起眼的凹槽——是连环翻板的机关。
“往左边走!”凌云霄大喊,镇岳剑指向左侧的山道,“那里的石板没有凹槽!”
铁苍澜和石敢为紧随其后,重刀和飞爪配合默契,很快杀出一条血路。当他们冲到西北山洞时,果然看到子母炮的引信正在燃烧,旁边的石壁上刻着“林氏断引针在此”的字样。
石敢为伸手去拿断引针,却被铁苍澜一把拉住:“小心有诈!”
话音未落,山洞突然传来轰鸣声,两侧的石壁开始合拢——是陷阱!毒蝎的笑声从外面传来:“蠢货!断引针是假的,这才是真正的机关!”
凌云霄的镇岳剑突然插入石壁,用剑身卡住合拢的缝隙:“快拿断引针!我撑不了多久!”
石敢为抓起断引针,发现是个小小的铁钩,正好能勾住引信。他手忙脚乱地拆掉引信时,铁苍澜的重刀也插进石壁,与镇岳剑合力顶住缝隙。
“快撤!”铁苍澜怒吼着,重刀在石壁上划出火星,“这破石头撑不了多久!”
三人冲出山洞时,整个岛屿都在摇晃,毒蝎站在码头,手里举着个火把:“想跑?没那么容易!”他将火把掷向码头上的油桶,瞬间燃起熊熊大火,阻断了退路。
“妈的!跟他拼了!”铁苍澜重刀劈向毒蝎,刀风裹挟着火焰,逼得对方连连后退。石敢为的飞爪趁机缠住他的咽喉,用力一勒,毒蝎的脖子瞬间被绞断,眼睛瞪得滚圆,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死得这么快。
就在这时,夜轻寒带着青禾等人驾着乌篷船赶来,慕容澈的折扇甩出银针,精准地射断了燃烧的绳索,为他们开辟出一条生路。
“快走!”夜轻寒伸手将凌云霄拉上船,独臂的伤口因用力而裂开,血珠滴在青禾的手背上。
青禾慌忙掏出伤药,却被他按住手:“先离开这里再说。”他看着太湖岛在爆炸声中沉入水底,突然对青禾道,“你父亲的断引针,救了我们所有人。”
青禾的眼眶突然红了,望着沉入水底的岛屿,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她知道,父亲虽然被迫为影阁做事,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良知,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守护着天下。
船靠岸时,天已经亮了。苏凝霜给夜轻寒包扎伤口,看到青禾站在船头,手里握着那枚“林”字钥匙,晨光洒在她身上,像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好像长大了。”苏凝霜轻声道,软剑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夜轻寒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青禾的背影上,独臂的绷带下,那枚平安符正贴着心口,传来淡淡的暖意。他知道,有些东西比穿云箭和子母炮更有力量,比如良知,比如牵挂。
慕容澈拿着那册影阁名册,眉头紧锁:“这里面提到个神秘组织‘幽冥阁’,说影阁只是他们的分支,真正的主使在西域。”
凌云霄的镇岳剑轻轻颤动:“看来,我们的路还很长。”
青禾突然转过身,将钥匙递给夜轻寒:“家父说,幽冥阁的总坛在昆仑山,那里有座‘天工城’,藏着完整的天工图。”她的眼神异常坚定,“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夜轻寒看着她,突然想起母亲的话:“真正的勇敢,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危险,依然选择前行。”他接过钥匙,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好。”
梅雨渐渐停了,乌镇的屋檐下挂着晶莹的水珠,像一串串珍珠。七人的身影踏上通往西域的路,乌篷船还泊在码头,橹声依旧,却仿佛在诉说着新的征程。
主线的幽冥阁初露端倪,暗线的情愫在水乡烟雨中悄然滋长,这盘暗流涌动的棋局,正朝着更广阔的天地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