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不大,却足够把天浇得透透的。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沉甸甸的,像陆承宇此刻的心情。
他站在安氏环球大厦的旋转门前,抬头望了一眼。这栋楼比陆氏集团那栋还要高出一截,尖尖的楼顶扎进灰蒙蒙的云层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玻璃幕墙上,雨水汇成一道道水流,蜿蜒而下,把天空和高楼都扭曲成模糊的倒影。
三天了。自从收到安冉那份带着羞辱性条件的"合作意向书",已经过去整整三天。这三天里,他像一头困兽,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抽了无数支烟,烟灰缸都满了三个。城西项目是陆氏今年最重要的战略部署,投入了几乎所有能动用的资金和人脉。如果丢了这个项目,不仅董事会会发难,连公司的股价都可能应声下跌。
他不是没想过对抗。法务部连续开了十几个小时的会,研究各种可能性。但安氏环球的实力远超想象,他们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就把陆氏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合作方开始动摇,银行那边也传来风声要收紧贷款。安冉这步棋,走得又快又狠,根本不给他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陆总?您不进去吗?"司机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陆承宇深吸了口气,雨水混着微凉的空气钻进肺里,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扯了扯被雨水打湿的西装外套下摆,挺直脊背,迈步走进了旋转门。
大厅里灯火通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水晶吊灯的光芒,晃得人眼晕。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保安像雕塑一样站在角落,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进来的人。跟陆氏那种商业气息浓厚的写字楼比起来,这里更像是一个冰冷而精密的机器内部。
前台小姐看到陆承宇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随即又职业化地低下头,但那一闪而过的惊讶和好奇还是被陆承宇捕捉到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为了赶时间,他甚至没来得及换下被雨水打湿的衬衫,领口处还能看到深色的水渍。这跟平时那个永远一丝不苟、气场强大的陆氏总裁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请问有预约吗?"前台小姐的声音甜得发腻,但眼神里却带着审视。
"陆氏集团,陆承宇。和安总有约。"陆承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稍等。"前台小姐拨通了内线电话,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抬起头,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安总正在等您,请跟我来。"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秘书走了过来,示意陆承宇跟上。他们没走普通电梯,而是进了一个角落里的专属电梯。电梯上升时异常平稳,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晃动。陆承宇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心脏也跟着一点点往上提。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
同样是这样令人窒息的感觉。他躺在冰冷的雨水里,浑身是伤,意识模糊。刺鼻的血腥味和雨水的湿气混在一起,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掉。然后,他感觉到一个温暖的身体靠近,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托起他的头。他努力想看清那张脸,可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还有感受到她胸口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浸湿了他的衬衫。
"坚持住...会没事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那是他生命里最脆弱、最狼狈的时刻。他一直以为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或者消失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他动用了所有力量去寻找,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直到三天前,在安氏集团的会议室里,他看到了她手腕上那条银色的月亮手链。
那一刻,尘封的记忆突然被打开,所有的碎片都拼凑到了一起。那个雨夜的温暖怀抱,胸口涌出的鲜血,还有那句模糊的"拿着它,找安..."
原来,她一直都在。以另一个身份,在他眼皮子底下,待了整整半年。
安然...安冉...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顶层。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实木门,上面刻着安氏环球的徽记。
女秘书敲了敲门:"安总,陆总到了。"
"进。"里面传来安冉清冷的声音,跟在陆氏时那个温顺、低调的安然判若两人。
陆承宇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比陆氏总裁办公室还要大的会议室。极简的冷色调设计,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窗外是灰蒙蒙的雨景,更显得室内气氛压抑。长长的会议桌一侧,坐着几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很干练的人,应该是安氏的高管。而主位上,安冉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低头看着,连头都没抬一下。她今天穿了一身纯白色的西装套裙,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脖颈修长。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侧脸。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看不真切,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离。
这和陆氏那个默默做事、不多言语的市场部员工安然,简直是两个人。
陆承宇走到会议桌的另一侧坐下,将湿漉漉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他能感觉到对面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像是被脱光了衣服放在审讯台上。安冉终于抬起了头,目光扫过陆承宇,在他湿透的衬衫领口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她放下手中的文件,身体微微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摆出一个掌控全局的姿态。
"陆总肯赏光,真是令安氏蓬荜生辉。"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那语气里的疏离和客套,却像一根针,轻轻刺在陆承宇的心上。
陆承宇紧紧握住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安总不必绕弯子,协议我看过了,条件未免太苛刻。"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但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怒火。
安冉轻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嘲讽。"苛刻?比起陆总当初逼我辞职时,如何?"她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记得陆总当时说,要么交辞职报告,要么等着人事部的解雇通知。语气可比我现在要'客气'多了。"
陆承宇的脸一阵发烫。他知道安冉说的是事实,却无力反驳。那时候的他,因为过去的阴影,变得敏感而多疑,加上安冉几次"巧合"的迟到,让他误以为她是故意挑衅,这才...
"过去的事,是我不对。"陆承宇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放低姿态,"我可以道歉,也可以给你补偿。但城西项目对陆氏很重要,安总提出的'三个月私人助理'的条件,实在..."
"实在什么?"安冉打断他,挑眉看着他,"有损陆总的颜面?还是让你觉得屈辱了?"她微微歪了歪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陆总,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城西项目对陆氏有多重要,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是面子重要,还是公司利益重要,我相信以陆总的聪明,应该能分得清。"
陆承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安冉说的是实话。城西项目投入了陆氏太多心血,如果真的丢了,后果不堪设想。董事会那帮老家伙早就对他虎视眈眈,如果这次再出纰漏,他这个总裁的位置恐怕都坐不稳了。
可是...答应这个条件?做她三个月的私人助理?还要无条件服从她的任何指令?这跟把自己脱光了送到她面前任她羞辱有什么区别?
"安总,我们都是商人。"陆承宇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城西项目我们可以合作开发,利润我们可以让利,安氏占大头都行。何必用这种人身依附的方式?"
"合作?"安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在这寂静的会议室里却显得格外刺耳。"陆总说笑了。安氏现在不缺项目,也不缺钱。"她收起笑容,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我无法消除空气中弥漫的尴尬和紧张。
陆承宇看着紧闭的门,又看了看安冉,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
安冉拿起桌上的协议,重新推到陆承宇面前:"陆总,现在可以签了吗?"
陆承宇看着协议末尾那个空白的签名处,又看了看安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拿起笔,颤抖着,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陆承宇。
三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安冉拿起协议,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银色铃铛,放在陆承宇面前。
"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私人助理了。"安冉拿起铃铛,轻轻摇了摇。"叮铃"一声清脆的响声,像魔咒一样钻进陆承宇的耳朵里,"这个铃铛,我会随时带在身上。只要铃声一响,不管你在做什么,在哪里,都必须在十分钟内出现在我面前。记住了吗,陆助理?"
陆承宇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安冉。他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渗出血丝,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看着安冉脸上那抹胜利的微笑,听着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地狱,开始了。
\[未完待续\]陆承宇走出安氏大厦时,雨势不知何时已经转小,变成了细密的雨丝,像无数根无形的针,扎在他裸露的皮肤上。他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浸透他的衬衫,紧贴在背上,勾勒出肌肉紧绷的轮廓。
司机早就等在门口,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敢多问,连忙撑着伞上前:"陆总,上车吧。"
陆承宇没有动,只是抬头望着安氏大厦的顶层,仿佛那里有一双眼睛正在俯视着他,带着胜利者的冷漠。他想起安冉最后那个动作——拿起那个银色的铃铛,轻轻摇了摇,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开车吧。"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车内弥漫着尴尬的沉默。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着陆承宇,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车窗外,雨幕中的城市模糊而扭曲,像一幅被打湿的水彩画。陆承宇睁开眼睛,看着那些倒退的街景,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会议室里的每一个细节——安冉冰冷的眼神,高管们嘲讽的目光,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还有那张让他无地自容的照片......
他的拳片......
他的拳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这才想起刚才因为愤怒而攥得太紧,指甲已经嵌进了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他随意地用衬衫擦了擦,却只在雪白的衬衫上留下了几道刺目的血渍。
回到陆氏集团时,已经是傍晚。员工们大多已经下班,只有几个加班的还在埋头苦干。看到陆承宇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地走进来,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没人敢多问一句。
陆承宇径直走进办公室,反手锁上了门。他扯掉湿透的领带,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像脱力般瘫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桌上散落着各种文件和报表。他已经三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眼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他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威士忌,没有找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猛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的刺痛,却丝毫无法麻痹他痛苦的神经。
"安然......安冉......"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
他想起第一次在陆氏见到她的情景。那天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扎着马尾辫,看起来干净又清爽。面试时,她紧张得手心冒汗,说话都有些结巴,却在谈到市场策划时眼睛发亮,条理清晰。
他当时觉得这个女孩很特别,不像其他人那样刻意讨好,也没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认真得有点可爱。有几次加班到深夜,他总能看到她还在自己的工位上忙碌,桌上摆着一杯速溶咖啡。
他承认,自己对她有过一丝好感。那种在商场上见惯了尔虞我诈后,对单纯和真诚的渴望。但三年前那个雨夜的阴影,让他变得敏感而多疑。当他几次发现安然"巧合"地在他常去的咖啡馆出现,"巧合"地和他乘坐同一班电梯,"巧合"地在他加班时也留下来加班时,他内心的警报被拉响了。
他以为她和那些想方设法接近他的女人一样,都是为了他的钱和地位。特别是当他发现她竟然"偷看"他的私人文件时,他彻底爆发了。
"要么交辞职报告,要么等着人事部的解雇通知。"他记得自己当时的语气有多冰冷,多决绝。
安然愣住了,眼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所谓的"巧合",会不会是他想多了?她看的文件,是不是只是正常的工作交接?为什么她当时不解释?为什么她现在又要以这种方式回来?
陆承宇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快要裂开了要裂开了。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眉头皱得更紧了——是董事会的李董事。
"喂,李叔。"他接通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承宇啊,城西项目的事情怎么样了?"李董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董事会这边都在等着消息呢。"
陆承宇沉默了片刻,艰难地开口:"......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李董事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几分,"安氏那边同意合作了?条件是什么?"
陆承宇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具体细节我明天会向董事会汇报。"
"明天?"李董事显然有些不满,"现在不能说吗?承宇,你要知道,城西项目对陆氏有多重要。如果你搞砸了......"
"我说了,明天会汇报!"陆承宇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李董事冷淡的声音:"好,我等你的汇报。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电话被挂断了。陆承宇将手机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再次拿起威士忌,对着瓶口猛灌起来。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也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不是败给了安冉,而是败给了自己的骄傲和愚蠢。如果当初他能冷静一点,如果他能多给她一点信任,如果他没有那么轻易地赶走她......
可是,没有如果。
现在,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成为安冉的私人助理,任由她羞辱和报复。
陆承宇将空酒瓶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安冉,"他低声嘶吼,眼中充满了血丝,"你赢了。但是,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安氏大厦的顶层办公室里,安冉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陆承宇那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离。她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份陆承宇刚刚签署的协议,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游戏开始了。"她轻声说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不大,却足以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冰冷的湿意中。就像两个主角之间的关系,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
明天,将是陆承宇作为"私人助理"的第一天。他和安冉之间的这场游戏,究竟谁会笑到最后?而三年前那个雨夜,除了陆承宇狼狈的样子和安冉的出手相救,到底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切,都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