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姜晚柠难得没有和江毅衍走在一起。她和风轻颜,顾念昔一起去了商场。
“干嘛呀,好好的来商场干嘛?”
“请你们吃饭,顺便说点事情。”
商场里人声鼎沸,火锅店里更是热气腾腾。三人刚坐下,顾念昔就拿着菜单冲姜晚柠挤眼睛:“说吧,请吃饭肯定没好事,是不是又把江毅衍的作业本藏起来了?”
姜晚柠攥着杯子,指尖泛白,酝酿了半天还是没说出那句“我其实是姜家的大小姐”。反倒是风轻颜先开了口,夹起一片毛肚在红油锅里涮了涮:“上次我们出来玩,你家司机来接你的时候,车牌号我记下来了,姜氏集团的专属号段,挺难摇的吧?”
顾念昔跟着点头,扒拉着碗里的虾滑:“上次你说你妈在国外工作,我去查了下,姜氏旗下正好有家跨国集团,董事长姓姜。再说了,你那支限量版钢笔,全球就三支,一支在姜家大小姐手里——总不能这么巧吧?”
姜晚柠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汤底咕嘟冒泡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清晰,她脸一红,把菜单往两人面前推:“那……那今晚所有菜我包了,甜品也随便点,算我赔罪,没早点告诉你们。不过,我妈妈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风轻颜夹菜的手顿了顿,随即把刚涮好的嫩牛肉放进姜晚柠碗里,声音放软了些:“这事……我们其实也隐约知道点。”
顾念昔扒着碗沿,难得没咋咋呼呼:“上次你生日说不想吃蛋糕,说以前都是妈妈亲手做的草莓慕斯。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何阿姨去世了。”
何夏离世的消息,始终是姜家讳莫如深的秘密。
姜诚明对家里的事向来敏感得近乎偏执,硬是将这消息捂得严严实实,连葬礼都办得悄无声息,到场的不过是些沾着血缘的至亲,连远房亲戚都未曾惊动。
后来他和秦欢结了婚,也只是选了个普通的日子去民政局换了红本本,没有宴席,没有通知,像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悄无声息地翻了篇。
姜晚柠的睫毛颤了颤,一滴眼泪没忍住砸在油碟里,晕开一小片浅痕。她吸了吸鼻子,想笑却没力气:“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
“知道又怎样?”风轻颜把菜单往贵的那页翻,“难不成因为你没妈妈疼,我们就少坑你一顿饭?快,这个黑松露虾滑看着就贵,赶紧点上。”
顾念昔跟着附和,手指点向甜品区:“还有那个燕窝杨枝甘露,我看了好久了!你妈要是在,肯定也想让你吃点好的,别总天天惦记小卖部的糖果。”
红油锅里的气泡还在咕嘟响,姜晚柠望着两人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那点酸涩被冲淡了不少。她拿起菜单往桌上一拍:“点!都点!再加两份和牛,今晚使劲吃,吃不完打包!”
风轻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才对嘛。再说了,以后想妈妈了,就来我家,我做的糖醋排骨超绝,保准比你记忆里的还香。”
顾念昔举起酸梅汤杯:“干杯!为了晚柠终于肯当回大小姐,请我们吃顿好的!”
三只杯子轻轻碰在一起,清脆的响声混着热气腾腾的香气,把那些藏在心底的难过,悄悄裹进了温暖的烟火里。
*
早读课的预备铃刚响,班主任就领着个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姜晚柠正低头给钢笔吸墨水,听见风轻颜“咦”了一声,她顺着目光抬头,手里的墨水瓶差点没拿稳。
苏倾然穿着和她们一样的蓝白校服,长发用一根银色发圈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站在讲台旁,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清甜:“大家好,我是新转来的苏倾然。”
班主任指了指姜晚柠斜前方的空位:“你就先坐那里吧,正好那个位置空着。”
苏倾然走过去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姜晚柠,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姜晚柠捏着钢笔,指节泛白——昨天在小卖部的争执还历历在目,她实在想不通,苏倾然怎么会突然转到她们班。
“晚柠,”顾念昔凑过来小声说,“这不是昨天跟你拌嘴的那个女生吗?也太巧了吧?”
姜晚柠的心沉了沉。正想着,苏倾然忽然回过头,手里转着一支崭新的钢笔,冲她扬了扬下巴,口型无声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姜晚柠却觉得,这教室的空气好像瞬间变得沉闷起来。她有种预感,苏倾然的到来,绝不会只是简单的转学那么简单。
课间操刚结束,姜晚柠正靠在栏杆上喝水,苏倾然就端着杯奶茶走了过来,发尾的碎卷被风拂到肩头。
“姜晚柠,”她故意往姜晚柠身边挤了挤,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旁边几个同学听见,“昨天在小卖部不好意思啊,我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姜晚柠瞥了眼她手里的奶茶——是市中心那家顶级甜品店的招牌款,一杯的价格够买小卖部一整箱汽水。
“没事。”她淡淡应着,转身想走。
“哎,等等,”苏倾然伸手拦住她,指尖的蔻丹红得刺眼,“我听班里同学说,你跟江毅衍关系挺好的?他好像是年级第一吧?真厉害啊,不像我们这种家里有点底子的,读书总跟不上。”
“苏倾然,你还真是不听劝啊!怎么着,难道你昨天被我怼得还不够惨吗?你这茶艺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呢?”姜晚柠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毫不掩饰地对苏倾然说道。
苏倾然气得满脸通红,她瞪着姜晚柠,怒声反驳道:“姜晚柠,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妈妈绝对不是小三!你不要再乱说了!”
“哟呵,这可真是不打自招啊!我可没说你妈妈是小三哦,我只是说你的茶艺有待提高呢。不过呢,如果你想跟你妈妈学习一下当绿茶的茶艺,那也未尝不可哦。毕竟,你妈妈在这方面的茶艺比前者更甚。”姜晚柠的话语像刀子一样,直直地刺进了苏倾然的心里。
苏倾然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说:“姜晚柠,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姐姐。你不是跟江毅衍关系很好吗?我告诉你,我姐姐可是和他有婚约的人!等江老爷子知道了这件事,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姜晚柠听了苏倾然的威胁,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冷笑一声,说道:“好啊,那你快去啊!我倒是要看看,是你告状的嘴快,还是我让你丑事散尽的手快呢?”
“你……你这个毒妇!江哥哥是不会喜欢你的!”苏倾然被姜晚柠的话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用手指着姜晚柠,结结巴巴地骂道。
“我喜不喜欢谁,好像轮不到你来置喙。”
冰冷的声音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惊得苏倾然猛地回头。江毅衍背着书包站在逆光处,校服拉链拉得笔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他几步走到姜晚柠身边,目光扫过苏倾然时不带一丝温度:“还有,我和苏家没有任何婚约,江家也从没承认过。”
苏倾然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不……不可能,姐姐明明说……”
“你姐姐说的,未必是真的。”江毅衍打断她,侧身挡在姜晚柠身前,“另外,背后嚼舌根、拿长辈施压,这就是苏家教你的规矩?”
周围渐渐围拢了几个看热闹的同学,苏倾然又羞又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江哥哥,你怎么能帮她说话?她刚才那样侮辱我妈妈……”
“你先挑衅,她才反击。”江毅衍的声音没有起伏,“而且,姜晚柠是我朋友,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苏倾然泛红的眼眶上,语气更冷:“至于婚约,你最好回去问清楚你姐姐——三年前江家就已经解除了和苏家的所有约定。再敢拿这种事造谣,我不介意让全校都知道,苏家是怎么攀附不成反被拒的。”
苏倾然彻底愣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忘了擦。江毅衍没再看她,转头对姜晚柠说:“走了,上课铃要响了。”
姜晚柠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心里那点被挑衅的火气忽然就散了。她跟上江毅衍的脚步,经过苏倾然身边时,听见对方压抑的啜泣声,却没再回头——有些仗,有人替你挡着,好像就没那么难打了。
教室里的读书声渐渐平息,预备铃刚响过,姜晚柠看着江毅衍把书包塞进桌洞,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橡皮:“所以……昨天你说的婚约,其实早就不算数了?”
江毅衍翻开数学课本,笔尖在例题旁标注着符号,声音很轻:“三年前去过苏家一次,把话说得很清楚。”他顿了顿,“但爷爷一直觉得苏家对江家生意有帮助,不肯松口。”
其实昨天那么说,更多的是想试试姜晚柠到底喜不喜欢他。看姜晚柠的表情,他就已经有了答案。所以放学以后,他立马就去解除了婚约。
姜晚柠想起刚才苏倾然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那你昨天……”
“昨天回了老宅。”江毅衍的铅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留下个浅浅的墨点,“跟爷爷吵了一架,把解除婚约的文件签了。”他侧过头,晨光落在他睫毛上,“他骂了我两个小时,今早出门晚了。”
姜晚柠张了张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闷闷的。她看着江毅衍耳后那点没藏好的红痕——那是被爷爷用拐杖柄蹭到的印子,以前听他提过,老爷子发起火来从不留情。
“你……”她想问“值得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江毅衍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轻笑一声,用笔敲了敲她的练习册:“发什么呆?这道题辅助线画错了。”
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交叠的课本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姜晚柠低头看着那道歪歪扭扭的辅助线,脸颊悄悄发烫,刚才那些想问的话,好像都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安静,轻轻裹进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