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滋啦——”
那声音,如同锈蚀的钢锯,在朽烂的骨头上反复拉扯。它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那黑暗角落僵立的身影中发出,沉闷、滞涩,带着一种令人牙根发酸的金属刮擦感。每一次响起,都像有冰冷的锉刀,狠狠刮过陈默紧绷的神经末梢。
阿哲那只苍白的手,五指如同生锈的铁钩,死死抠在右侧太阳穴的位置。指关节因非人的蛮力而扭曲、绷出死寂的青白色,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或是某种类似皮肉的物质)之中,刮擦着底下的硬物,发出那令人头皮炸裂的声响。他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濒临断裂的硬弓,微微前倾,如同承受着无形的万钧重压。沉重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喘息,从那低垂的兜帽下喷涌而出,一声紧过一声,短促、狂暴,如同濒临爆缸的引擎在绝望嘶吼!
“呃……嗬……嗬……”
那不是痛苦的呻吟,更像是某种非人存在内部结构在巨大压力下发出的、濒临解体的金属哀鸣!每一次沉重的抽气,都伴随着身体难以抑制的、细微却剧烈的颤抖,仿佛有狂暴的电流在他冰冷的躯壳内乱窜!
陈默抱着体温稍降、呼吸渐趋平稳的朵朵,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如同被冻僵的兽。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到极致,每一根神经都如同拉满的弓弦,死死锁定着黑暗中那个正在“自残”的恐怖身影。怀里的朵朵似乎被这诡异可怖的声响惊扰,即使在昏睡中,小眉头也再次不安地蹙紧,小嘴无意识地发出细微的呜咽。陈默只能更紧地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试图隔绝那穿透灵魂的金属刮擦声。
恐惧,不再是面对行尸时的血腥直观,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源于未知和扭曲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水银,顺着脊椎缓缓爬升,灌满四肢百骸。这个半感染者,这个冰冷的“交易者”,他的躯壳里,究竟锁着怎样一个怪物?那抠向太阳穴的手指,是在对抗某种植入的控制?还是在释放某种被禁锢的疯狂?
【警告!警告!】系统冰冷急促的警报声,如同冰锥骤然刺入陈默的脑海!【检测到高能级异常生物力场波动!源头:代号‘阿哲’!力场性质:极度紊乱!破坏性指数:急剧攀升!核心协议冲突!核心协议冲突!建议:立即脱离当前区域!重复!立即脱离!】
脱离?陈默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往哪里脱?身后是冰冷的墙壁和沉重的货架,唯一的出口被那个正在“刮骨”的怪物堵在身后!怀里是刚刚退烧、虚弱不堪的朵朵!他能做的,只有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将朵朵护得更严实,如同一块绝望的礁石,等待着那未知的惊涛骇浪拍下!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头顶上方狠狠砸落!整个五金店的地面都随之猛烈一震!天花板上积年的灰尘和细小的混凝土碎块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劈头盖脸地砸在陈默和朵朵身上,也落在那僵立自残的阿哲肩头。
是行尸!大量的行尸!它们就在头顶!那沉重的撞击声,如同攻城锤在疯狂擂击!伴随着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浑浊黏腻的嘶吼和抓挠声!地板在呻吟,墙壁在颤抖!灰尘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显然,刚才阿哲失控时发出的狂暴喘息和金属刮擦声,或是那烧毁装置的异响,终于引来了这地下巢穴真正的主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失控的半感染者,头顶是即将破土而入的行尸狂潮!这小小的五金店,瞬间成了沸腾压力锅中的绝地!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上方的巨大威胁,如同冰冷的强心针,狠狠刺入了阿哲濒临崩溃的状态!
“滋啦——!!!”
那抠在太阳穴上的手指,骤然爆发出最后一股非人的蛮力!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尖锐刮擦声!
阿哲那绷紧如弓的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如同癫痫发作般的**痉挛**!他整个人被那股力量带得向前踉跄了一大步!
“砰!”
沉重的膝盖狠狠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单膝跪地,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向前扑倒,一只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倒下。那只抠在太阳穴上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苍白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尖……似乎沾染上了一丝极其细微、在昏暗中几乎无法分辨的、暗沉粘稠的**深色液体**?是血?还是某种……机油般的润滑剂?
沉重的喘息声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急促、更加混乱,如同破旧风箱最后的哀鸣。兜帽因剧烈的动作而微微滑落,露出了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下半张脸。那线条冷硬的下巴紧绷着,几颗金属尖牙死死地咬合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一缕同样暗沉粘稠的液体,正从他紧抿的唇角缓缓渗出,沿着下巴冰冷的线条,无声地滴落在地面的尘埃里。
“嗒。”
极其轻微的一声。却如同重锤,敲在陈默的心上。
头顶上方的撞击声和嘶吼声更加狂暴!更多的灰尘和碎块落下!一块巴掌大的混凝土碎块,“砰”地一声砸在陈默脚边不远处,溅起一片灰雾!时间不多了!行尸随时可能破开那层脆弱的水泥板!
就在这时——
“嗬……嗬……走……”
一个极其沙哑、破碎、仿佛从生锈的金属管道深处挤出来的声音,艰难地从阿哲跪倒的方向传来!
陈默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阿哲依旧单膝跪地,撑在地上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剧烈颤抖。但他低垂的头颅,却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
兜帽的阴影下,那双银灰色的瞳孔……终于再次显露!
然而,那已不再是之前冰冷、漠然、只有数据流闪烁的机器之眼!
瞳孔深处,狂暴紊乱的幽蓝数据流并未完全消失,它们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疯狂地扭曲、炸裂、明灭不定!但更让陈默心脏停跳的是,在那片混乱的幽蓝深处,竟**翻涌**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如同熔岩般灼热的、**猩红粘稠的血色光芒**!那血色光芒并非静止,它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幽蓝的数据流中疯狂地冲撞、撕咬、试图吞噬!两种光芒在他狭小的瞳孔空间里惨烈地绞杀、融合、湮灭!灰冷的眼白上,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血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虬结!
痛苦!一种非人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几乎要撕裂存在的极致痛苦,清晰地刻在那双异变的瞳孔之中!那痛苦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冲垮了所有冰冷的伪装,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扭曲出一种近乎狰狞的表情!
“走……快……走……”阿哲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烧红的喉管里硬生生刮出来的,带着血沫和金属摩擦的嘶哑。“上面……要塌了……带她……走……”他的目光死死地、极其艰难地聚焦在陈默怀里的朵朵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残留的冰冷审视,有被痛苦扭曲的狂暴,但最深处,却挣扎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不容置疑的……**命令**?或者说,是交易契约下最后一丝冰冷的“责任”?
【警告:异常生物力场波动达到临界阈值!空间结构稳定性急剧下降!上方威胁突破在即!核心协议冲突加剧!‘原始协议’与‘抑制力场’失效概率:98.7%!宿主生存概率评估:低于5%!】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到刺耳,如同最后的丧钟!
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走?怎么走?唯一的出口在阿哲身后!而此刻的阿哲,更像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他抱着朵朵,身体僵硬如铁。
仿佛是为了印证系统的警告和阿哲的催促,头顶上方再次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朽木断裂般的巨响!
“咔嚓——轰隆!!!”
一大块厚重的、布满钢筋网的水泥板,在无数行尸疯狂的撞击和抓挠下,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塌陷下来!刺鼻的灰尘如同浓雾般瞬间弥漫!呛人的灰土中,几个扭曲、嘶吼、散发着浓烈腐臭的黑影,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裹挟着碎石和尘埃,从那个新开的破洞中争先恐后地扑落下来!
“吼——!!!”
腥风与死亡,扑面而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啊——!!!”
跪在地上的阿哲,猛地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狂暴怒火的咆哮!那咆哮声如同受伤的远古凶兽,震得整个空间嗡嗡作响!
他那只撑在地上的手猛地发力!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弹射而起!不是冲向陈默,也不是冲向落下的行尸,而是——**狠狠撞向身旁那个沉重无比、沾满油污的金属工具架**!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巨响!沉重的工具架被他那非人的力量撞得猛地向后倾倒!架子上堆积如山的扳手、铁钳、锯条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发出叮叮当当的、混乱刺耳的噪音!
倾倒的工具架,不偏不倚,正好重重地砸在、或者说**堵在**了那个刚刚塌陷下来的、行尸涌入的破洞下方!将最先扑下来的两三只行尸狠狠砸在了底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更加狂躁的嘶吼!后续的行尸被这突如其来的障碍阻挡,挤在那个破洞边缘,疯狂地抓挠、嘶吼,一时间竟无法立刻涌入!
这一撞,似乎耗尽了阿哲最后一丝“清醒”的力量。他撞开工具架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踉跄着向后倒退了数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嘶声和金属摩擦的异响。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翻涌着幽蓝与血光的异变瞳孔,死死地、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混乱,再次锁定陈默!
“走……后……面……”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沾染粘稠液体的手,指向五金店最深处、堆放最杂乱、几乎被废弃包装箱和破木板淹没的角落。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声音破碎得几乎难以辨认,“……墙……有……洞……通……管道……快……”
话音未落,堵住破洞的沉重工具架在行尸疯狂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开始剧烈摇晃!上面的金属工具叮当作响,随时可能被彻底掀翻!
机会!稍纵即逝!
陈默的瞳孔中瞬间爆发出绝境求生的凶光!他不再有任何犹豫!阿哲的指路,是陷阱?还是交易契约下最后的“信守”?他已经无暇分辨!头顶是行尸,眼前是失控的怪物,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抱紧!”他对着怀里意识模糊的朵朵低吼一声,也不知她能否听见。随即,他爆发出全身的力气,抱着朵朵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阿哲所指的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亡命扑去!脚步踏过满地的油污和金属碎屑,带起一阵疾风!
就在他扑向角落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
撞在墙上的阿哲,似乎再也无法压制体内那两股狂暴力量的冲突!他猛地扬起头,对着弥漫着灰尘与死亡气息的黑暗穹顶,发出了一声更加凄厉、更加非人的、如同金属被生生撕裂的——**长嚎**!
“嗷——!!!”
嚎叫声中,他那只垂落的手,再次不受控制地、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狂暴,狠狠抓向自己的头部!这一次,不是太阳穴,而是整个覆盖着兜帽的头颅!五指如同铁爪,深深陷入!
“嘶啦——!”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厚布被强行撕开的裂帛声响起!
阿哲头上那顶黑色的连帽衫兜帽,连同底下的一部分……东西,竟被他狂暴的力量生生撕裂、扯下!
昏暗的光线下(从破洞透入的微光与应急灯熄灭前残留的余光),陈默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阿哲的头颅右侧,太阳穴上方那片本应是皮肉覆盖的区域,此刻……竟**暴露**出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闪烁着冰冷青铜色金属光泽的**内嵌结构**!那结构并非光滑,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凹槽和凸起,几根暗红色的、如同生物神经束与金属管线绞缠的诡异“线缆”,从破损的边缘耷拉下来,暴露在空气中,微微抽搐着,闪烁着不稳定的幽蓝与血色的电火花!破损处周围,苍白的“皮肤”被暴力撕裂,翻卷着,露出底下同样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非人的内里!
那不是伤口!那更像是……某种被强行嵌入、此刻又被他亲手撕开外壳的……**机械装置**!
陈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头皮瞬间炸裂!他不敢再看第二眼!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朵朵猛地撞开那堆阻挡在角落的废弃包装箱和破木板!
腐朽的木屑和纸板碎片四散飞溅!灰尘弥漫!
果然!在布满蛛网和厚厚灰尘的墙壁最底部,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黑黢黢的破洞,如同怪兽的咽喉,赫然显露出来!洞口边缘的水泥参差不齐,露出里面同样黑暗的管道内壁!
生的希望!
陈默毫不犹豫,抱着朵朵,一头扎进了那狭窄、冰冷、散发着更浓重霉味和未知气息的黑暗洞口!在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前一刹那,他最后回头瞥了一眼——
弥漫的灰尘中,阿哲的身影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他低着头,一只手死死按着那块暴露出的、闪烁着不祥金属光泽和电火花的头颅“伤口”。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那被撕裂的兜帽碎片,如同残破的旗帜,挂在他肩头。整个身影笼罩在破洞透下的微光和自身暴露出的诡异光芒中,孤独、扭曲、散发着一种非人的、令人窒息的……**悲怆**与**疯狂**。
而堵住破洞的工具架,在行尸疯狂的冲击下,终于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轰然倒塌!无数扭曲、嘶吼的腐烂身影,如同决堤的污流,裹挟着腥风,朝着那个滑坐在地的、暴露着非人“伤口”的身影,狂涌而去!
黑暗,彻底吞没了陈默的视线。只有身后那狭窄洞口外传来的、行尸兴奋的嘶吼、肉体撞击的闷响、以及……一声压抑到极致、却穿透所有噪音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痛苦咆哮**!那咆哮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几个破碎、模糊、如同梦魇呓语的音节:
“疼……好……疼……锁……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