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声音、这些气味,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江柔笙记忆的锁孔。
她恍惚想起离开前的日子,也是这样的清晨,她背着药箱在码头打听船期,卖早点的阿婆还塞给她一个热乎的肉包,说“姑娘家出门在外,要吃饱才有力气”。
“柔笙?”陆霄耀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
她转头时,正看见跳板“哐当”一声搭在船舷上。走在最前面的挑夫踩上去,木板晃了晃,溅起的水花落在她的布鞋上,带着微凉的潮气。
陆霄耀牵起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稳得让人心安。
刚踏上码头,就被一股混杂着鱼腥和煤烟的风裹住。
江柔笙下意识往陆霄耀身边靠了靠,却被不远处的争执声吸引——穿工装的男人正和船老大讨价还价,手里的扳手“啪”地拍在货箱上,震得箱里的玻璃器皿叮当作响;旁边卖花的姑娘趁机把一束桅子花塞进男人怀里,笑着说“买束花哄嫂子,比吵架管用”。
这些鲜活的、带着烟火气的争吵与笑闹,像温暖的潮水漫过脚背,一点点抚平她紧绷了太久的神经。
她低头看着自己和陆霄耀交握的手,他的指缝里还沾着船板的木屑,而她的袖口,还留着昨夜补缀时的线头。
“看,那不是沈森屿吗?”陆霄耀突然停下脚步。
江柔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穿米白帆布围裙的青年正背着半袋面粉站在码头石阶上。
围裙边角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像落了层薄雪,右侧口袋鼓鼓囊囊的,露出半截深棕色的擀面杖,木头被磨得发亮,显然用了很久。
他大概是刚从粮铺出来,正低头拍着肩上的面粉灰,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沈森屿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码头,视线刚落在江柔笙脸上时还带着茫然,几秒后突然定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他手里的面袋“咚”地砸在青石板上,粗麻布袋撞出沉闷的声响,雪白的面粉从袋口缝隙里腾起一小团白雾,像极了鬼岛清晨的薄雾,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属于人间的麦香。
他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喉结在脖颈间剧烈滚动了两下,像是有话堵在喉咙口。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踩着面粉渍往巷子里狂奔,布鞋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噔噔”的脆响,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声音里的颤音几乎要把每个字都劈碎:“叙白!昭祥!你们快来!是陆霄耀!还有……江柔笙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喊声撞在巷子两侧的砖墙上,弹回来时混着远处的船鸣,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江柔笙心里那扇紧闭的门。
她望着沈森屿消失在巷口的背影,眼眶突然一热,抬手捂住嘴,才没让哽咽声溢出来。
陆霄耀轻轻揽住她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衫传过来,稳得像码头下不会晃动的礁石。
风从巷口卷着潮气漫过来,混着沈森屿面馆里飘出的骨汤香气——是用筒骨和老母鸡慢炖的味道,浓得化不开,像小时候外婆煨在灶上的那锅汤。
江柔笙望着沈森屿消失的方向,巷口的灯笼还在轻轻摇晃,竹编的灯罩映出暖黄的光,把青石板路照得一片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