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被直升机旋翼撕得粉碎，苏晚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痒得难受。她紧紧抱着培养舱站在救生艇里，冰凉的海水从艇底的漏洞汩汩淌入，悄无声息地浸透了帆布鞋。

“抓紧！”陆清和半个身子探出机舱，伸手朝她喊道。他白大褂的袖子卷到手肘，小臂上的新纱布隐约渗出血迹，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苏晚把培养舱举过头顶递过去，金属提手硌得掌心生疼。就在陆清和接过的瞬间，两人的手指无意间触碰，他的指尖烫得像火，让她心头一颤。

“上来。”陆清和的声音裹在风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苏晚踩住他伸下的膝盖往上爬，却不料救生衣卡扣突然卡住，整个人悬空晃了晃。陆清和立刻伸手揽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嵌进骨血。苏晚的脸贴在他胸口的纱布上，听见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咚、咚、咚，和培养舱仪器的蜂鸣声奇妙地同频共振。

“坐稳了。”副驾驶座的人突然开口。苏晚这才发现是陆清和的同事陈医生，她戴着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林舒的人要追来了。”

直升机猛地侧飞，苏晚撞进陆清和怀里。培养舱的警报刺得耳膜疼，她挣扎着想查看，却被他按住肩膀。

“别动。”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发顶，带着消毒水和薄荷牙膏的味道，“陈医生会处理。”

透过臂弯的缝隙，苏晚看见陈医生往培养舱接口插针管，透明液体顺着管子缓缓爬进去，原本浑浊的营养液逐渐变清。舱底蜷缩的小小胚胎突然动了动，小手抓住漂浮的导管。

“他还活着。”苏晚声音颤抖。

陆清和把她头按在胸口：“从现在起，别离开我视线半步。”他的掌心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烧着她的皮肤，“这次我不会再放手。”

直升机穿过云层时，苏晚在舷窗边看见整片海域漂满莲花状探测器，银色花瓣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

“第七代追踪系统。”陈医生调出屏幕上的三维地图，红色光点正朝他们的位置迅速聚集，“林舒动用了所有资源。”

陆清和突然按住苏晚的后颈，强迫她低头。“别看！”冰冷刀锋抵住颈动脉时，她才发现机舱门不知何时开了，穿黑色潜水服的人正沿绳索攀爬上来。

苏晚想起苏父倒下前的样子，又想起培养舱里的脆弱生命，猛地用手肘击向身后人肋下。

“砰！”闷响伴着骨头错位的脆响，黑衣人惨叫着坠入海中。趁机夺过麻醉枪，陆清和用力一甩，针头擦着苏晚的耳朵飞过，钉在舱壁上微微颤动。

“坐稳！”飞行员猛地拉升高度，苏晚整个人飞起来又重重摔在陆清和腿上。培养舱的警报变成尖利蜂鸣，绿色指示灯疯狂闪烁。

“营养液泄漏！”陈医生惊呼中，银绿色液体顺着裂缝渗出，小小的胚胎在透明舱底无助地蜷缩。

陆清和撕开衬衫下摆堵住裂缝，滚烫的血顺着手臂流下，滴在培养舱玻璃上晕开暗红的花。苏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流血的手指按在玻璃上——伊戈尔医生说过，基因共鸣需要引导。

“你疯了！”陆清和想抽回手，却被她死死按住。血珠渗入裂缝，在营养液中化为金色丝线，缓缓缠上胚胎。

心跳曲线突然变得有力，绿色指示灯转为稳定的蓝光，警报声戛然而止。胚胎舒展开身体，小手抓住那缕金色丝线。

“原来你才是关键。”苏晚抬头撞进陆清和震惊的眼睛。他喉结滚动，胸口起伏，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颊。

“你的编号……”陆清和声音轻得像叹息，“17-01不是实验对象，是适配者代码。我的研究一直缺了最后一块拼图……”

直升机突然剧烈晃动。机舱门被炸出大洞，陈医生的身体软软垂下，胸前插着一支银色莲花飞镖，和林舒徽章图案一样。

“找到你们了。”林舒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令人发冷的笑意，“我的女儿，还有第十七号样本。”

陆清和解开安全带把苏晚推向飞行员：“带她去白色坐标点！”抓起麻醉枪指向舱门，“这里我来挡住！”

苏晚死死抱住他的腰，指甲掐进伤口：“要走一起走！”她想起通风管道里他挡在身前的背影，“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父亲的研究根本不是治疗心脏病……”

“别说话。”陆清和掰开她的手指，动作却温柔得像捧着珍宝，“记住北纬47°，东经29°，那里有完成治疗的最后设备。”低头吻她的额头，血腥味混着薄荷味，“活下去，带着我们两个的心跳。”

一股力量将苏晚推到飞行员身边。她眼睁睁看着陆清和拽下应急绳跳出去，白大褂在风中展开，像折翼的鸟坠向海面。

“不——！”苏晚扑向舱门被飞行员拉住。培养舱从怀中滑落，滚到舷窗边。透过玻璃，她看见海面上绽开巨大水花，陆清和的身影瞬间被银色莲花探测器吞没。

“坐标已输入自动驾驶。”飞行员声音毫无感情，“预计三小时后抵达目标地点。”

苏晚瘫坐在地板上，怀里抱着冰冷的培养舱。舱底胚胎沉睡，嘴角微扬。她想起陆清和最后那个吻，突然低头咬住自己手臂。

疼痛让她保持清醒。苏晚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培养舱控制面板上。屏幕亮起，出现陆清和父亲的脸——段加密视频，背景是间熟悉的实验室。

“如果你看到这段影像，说明最终阶段已经启动。”年轻的陆教授推了推眼镜，镜头里出现年轻时的苏父和林舒，“陆清和，当你找到17-01适配体，记住基因共鸣的关键不是血液，是……”

视频突然中断，屏幕变成雪花。培养舱突然震动，胚胎睁开眼睛，黑色瞳孔映出她流泪的脸。

“要记住心跳的频率。”陆清和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苏晚把耳朵贴在玻璃上，听见三种心跳在狭小空间内共鸣——胚胎微弱而坚定的跳动，直升机引擎的轰鸣，还有她自己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脏。

三种频率逐渐合一。苏晚颤抖着解开衣领，露出胸口浅浅的疤痕——陆清和第一次检查时留下的印记。

培养舱的蓝光变成耀眼的金色。胚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小手挥动着，指缝间似乎握着什么。苏晚急忙掏出陆清和留下的心形钥匙贴在玻璃上。

“咔嚓”轻响，钥匙穿透玻璃进入舱内。胚胎抓住钥匙瞬间，培养舱化作液态金属顺着苏晚掌心爬上来，像有生命的藤蔓缠绕手臂。

剧烈灼痛感从骨髓蔓延开来。苏晚疼得蜷缩在地，感觉有东西正在与血液融合。胚胎在光芒中逐渐透明，最终化作金光钻进她胸口，与心脏合二为一。

直升机开始急速下降。苏晚爬到驾驶座，发现飞行员早已没了呼吸，颈后同样插着银色莲花飞镖。自动驾驶屏幕上，红色警告灯疯狂闪烁，目标地点被无数红点包围。

“欢迎回家，女儿。”林舒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身后站着黑色制服突击队，“我在坐标点准备好庆生派对，还有你最爱的基因融合装置。”

苏晚握住操控杆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低头看向手臂，那上面覆盖着流动的银色金属，像第二层皮肤。培养舱物质已完全融入血液，在血管里流淌，带着奇异暖意。

“你用了十七年复制我母亲的基因。”苏晚的声音异常平静，指尖划过武器系统，“可惜你不懂，生命密码从来不是冰冷数据。”

她按下导弹发射按钮。屏幕上，三架追踪直升机瞬间变成火球，在海面炸开。林舒的惊呼声被电磁干扰吞没，屏幕变成雪花。

直升机穿过云层时，苏晚看见下方心形岛屿。白色沙滩环绕翠绿森林，中央矗立的玻璃建筑在阳光下像镶嵌在海面的钻石。

“白色坐标点……”她轻声说，胸口传来熟悉的悸动。不是心脏病的窒息感，而是温暖、充满力量的跳动，仿佛两颗心脏在胸腔并肩工作。

陆清和的脸突然浮现眼前，鲜活带着笑意。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像无数次接住她掉落画笔那样。

“晚晚，把手给我。”

苏晚伸手去够。指尖穿过幻象刹那，直升机剧烈震动，警报声响成一片。她看见玻璃建筑顶端伸出炮口，银色莲花标志闪着寒光。

“终于见面了，第十七号完全体。”林舒的声音从无线电传来，带着狂热，“我等这一天十七年。”

导弹呼啸而来。苏晚猛地拉升操纵杆，直升机擦着炮口飞过，机翼被气浪掀得变形。低头看胸口，皮肤正在发光，银色金属顺着血管流动，在衣服上形成莲花纹路。

“你以为融合陆清和的基因就能赢我？”林舒的笑声像毒蛇吐信，“别忘了，你们的生命代码都是我编写的！”

苏晚突然压低机头，直冲玻璃建筑。即将撞击刹那，她按下弹射按钮。座椅带她飞向高空，培养舱物质在周身形成银色护盾，抵挡密集子弹。

下降过程中，她看见林舒站在建筑顶端，胸前铂金莲花绽放刺眼光芒。地面上，黑制服士兵朝落点围拢，武器闪着冷光。

降落伞打开瞬间，苏晚扯断肩带坠向森林。银色物质延伸成藤蔓缠住树枝，减缓下坠速度。她落在柔软苔藓上，听见远处警犬吠声。

“找到她了！在东边区域！”

苏晚拔腿就跑，银色物质在脚下形成弹性护垫。森林弥漫奇异香气，树木是从未见过的品种，树干流淌荧光汁液。

她突然停住脚步。眼前出现开阔空地，中央矗立圆形祭坛，上面摆放着和伊戈尔医生地堡里一样的设备。祭坛周围刻着奇怪符号，在月光下闪银光。

“喜欢这个礼物吗？”林舒身影凭空出现在祭坛顶端，“这里是最初的实验室，也是你和陆清和完成融合的舞台。”

苏晚感到胸口灼痛。融合的胚胎正在躁动，似乎想挣脱身体。掌心银色物质形成莲花形状，和林舒徽章一模一样。

“你对他做了什么？”苏晚声音发紧，感觉血液变成滚烫岩浆。

林舒轻笑，从祭坛走下来：“只是激活了陆清和基因里的控制序列。毕竟，他是用我丈夫研究成果创造的‘完美作品’。”

随着她的话，苏晚感到身体失去控制。银色物质蔓延覆盖脖颈，剥夺呼吸。她拼命挣扎，却只能看着自己走向祭坛。

“别抵抗了。”林舒抚摸她脸上银色纹路，指尖冰凉，“当你们基因彻底融合，我就能得到永恒生命。我们母女三人，将成为新世界的主宰……”

她的话还没说完。苏晚突然张口咬住她的手腕，尝到消毒水味混合血腥味。林舒惨叫后退，苏晚趁机抓住祭坛上的手术刀，插进自己胸口。

剧痛席卷全身，预想中的死亡没有到来，反而有暖流顺着刀锋涌出。银色物质从伤口退缩，胚胎轮廓在胸口闪现，张开双臂抱住无形的东西。

“原来如此……”林舒声音带着恐惧，“陆清和在基因里藏了‘爱的代码’……他早就预料到……”

苏晚拔出刀甩去血珠。胸口伤口自动愈合，银色物质消失，露出健康肌肤。胚胎终于稳定，在胸腔与心脏一起平静跳动。

“结束了。”苏晚举起手术刀走向瘫软的林舒。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身上，仿佛披上银甲。

警笛声从森林外传来，由远及近。苏晚回头，看见穿白色制服的人跑过来，为首是面带笑容的伊戈尔医生。他身后跟着举相机的记者，闪光灯此起彼伏。

“第十七号案例验证了情感因素对基因治疗的关键影响。”伊戈尔握住苏晚的手，将听诊器放在她胸口，“恭喜你创造了医学奇迹。”

苏晚目光越过人群看向森林深处。那里站着熟悉身影，白大褂在夜风中摆动，胸口红莲花图案在月光下栩栩如生。陆清和朝她挥手微笑，身形渐渐透明，化作星光融入她身体。

“我会永远陪着你。”他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苏晚捂住胸口，在闪光灯中露出微笑。画笔与手术刀共同谱写的命运乐章，才刚刚奏出第一个音符。

远处海面上，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亮心形岛屿。祭坛设备发出柔和光芒，投射出全息影像——陆清和父亲和年轻时的苏父站在实验室里，笑容灿烂，仿佛在见证新的开始。

记者们涌上来，话筒几乎戳到脸上。苏晚后退一步，举起手术刀，阳光下它不再冰冷——刀柄上，开出了一朵永不凋零的红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