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灵珠悬在池面缓缓旋转，莹白的光淌进灵泉里，池水竟泛起细碎的金纹，顺着泉眼往山底渗去。药老掬起一捧泉水，浑浊的眼眸里映出金光：“灵核归位，山底的戾气该平息了。”

沈星阑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刚才被怨灵嘶吼震出的耳鸣还没消：“守林人呢？”他望向池底合拢的裂口，那里只剩几道浅浅的石缝，仿佛刚才的咆哮从未发生。

“被山神残魂的怨气拖下去了。”唐晓翼将聚灵珠托在掌心，珠子的光透过指缝漏出来，在他腕间的图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用怨灵养怨气，本就和那些东西成了一体。”

药老咳了几声，扶着石树站起来：“这珠子得重新封印。当年蛇神将它藏在灵泉，就是借泉水的灵力压制山神残魂——如今残魂散了，倒怕有人再来打它的主意。”

沈星阑忽然想起守林人脖颈的鳞片：“他说蛇神吞噬同类，到底是真是假？”

药老的脸色沉了沉：“山神与蛇神本是山境双生的神灵，后来为争山主之位大打出手。蛇神胜了，却也耗损了神力，只能自封山底镇压山神残魂。守林人当年是山神的信徒，怕是记恨了一辈子。”他看向唐晓翼，“你的图腾，是蛇神血脉的印记，也是守山人的凭证。”

唐晓翼摩挲着腕间淡去的图腾，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暖意：“所以蛇神献祭是假的？”

“是真的。”药老望着池面的聚灵珠，“它封印山神残魂时耗光了灵识，最后化作图腾融入血脉，让后人世代守着山境。你和你祖辈，都是蛇神的化身。”

沈星阑这才明白，为何唐晓翼的图腾能克制怨灵——那本就是蛇神的神力。他瞥向唐晓翼，对方正低头看着聚灵珠，阳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侧脸的轮廓在光里显得有些模糊。

“封印的事交给我。”唐晓翼突然开口，指尖在聚灵珠上划了个圈，腕间的图腾又泛起淡红，“蛇神的血能锁灵核。”

他将珠子放回池中央的石台，指尖的血滴落在珠身上，瞬间晕开赤色的纹路。聚灵珠猛地沉入水中，灵泉池的水面翻起涟漪，渐渐凝成冰状的水纹，将石台彻底封住，只留顶端露出一点莹白的光，像颗埋在水底的星子。

“这样就妥了。”药老松了口气，转身往石阶走，“雾该散了，咱们下山吧。”

沈星阑跟在后面，刚踏上石阶，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响。他回头时，看见唐晓翼正弯腰捡什么，阳光落在他发梢，竟泛出点浅金的色泽。

“捡什么呢？”

“你的药针。”唐晓翼摊开手，掌心里躺着几根银针，针尾还沾着点淡蓝色的药粉，“下次别把吃饭的家伙乱丢。”

沈星阑笑了笑，伸手去接，指尖却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掌心。两人同时顿了顿，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上次在雾里相触的暖意又漫上来，这次却更清晰，顺着指尖往心口钻。

唐晓翼猛地收回手，把银针塞进他手里，转身快步追上药老，耳尖的红意却没藏住。

沈星阑捏着微凉的银针，望着前面两个背影，忽然觉得刚才在雾里听到的嘶吼、怨灵的腥臭，都远得像场梦。只有掌心残留的暖意，和胸口那点尚未散去的光球余温，提醒他刚才不是孤身一人。

下山的路比来时好走得多。黑雾散尽，石阶上的寒霜化成了露水，阳光穿过林叶洒下来，在地上拼出斑驳的图案。雾隐林里的飞虫不见了，枝头倒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叫，清脆得很。

快到山脚时，药老忽然停下脚步：“我得回灵泉守着。聚灵珠刚归位，还得等泉水彻底净化。”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递给沈星阑，“这是治你旧伤的药膏，上次看你肩伤发作，该好好养着。”

沈星阑接过瓷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您一个人没问题？”

“放心。”药老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山境太平了，那些脏东西不敢再来。倒是你们——”他看了看唐晓翼，“守山人的担子，不好挑吧？”

唐晓翼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腕间的图腾。那里的红痕已经淡成了浅粉色，像道浅浅的伤疤。

药老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星阑，你祖父的药，我配得差不多了，过几日托人送到镇上。”

沈星阑一怔，才想起自己上山的初衷是为祖父求药。这一路的凶险闹下来，倒把正事忘了。他点头道：“多谢药老。”

药老摆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的光影里。

山脚下的小镇炊烟袅袅，已经能闻到各家厨房飘来的饭菜香。沈星阑看了看天色，日头刚过正午：“去我家吃碗面？”

唐晓翼挑眉：“你会做饭？”

“不会。”沈星阑笑得坦然，“但我家隔壁的张婶做的阳春面，是镇上最好吃的。”

两人并肩往镇口走，石板路上的露水打湿了鞋边，却没觉得冷。沈星阑侧头看唐晓翼，对方正望着远处田埂上的稻草人，神情难得的放松。

“喂，”沈星阑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你图腾上的蛇纹，和守林人的玉佩真像。”

唐晓翼收回目光：“蛇神与山神本是双生，印记自然相似。”他顿了顿，忽然道，“我祖辈说过，双神相争时，蛇神曾借过山神的力量。或许那玉佩，本就是蛇神给山神的信物。”

沈星阑想起守林人癫狂的样子，摇了摇头：“执念这东西，太害人了。”

唐晓翼没接话，却在路过镇口的老槐树时，伸手接住了片飘落的叶子。叶子上还带着露水，他转了转叶子，忽然道：“我要去山北看看。那里的瘴气最重，得确认彻底散了。”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沈星阑“哦”了一声，心里莫名有点空。他踢着石子往前走，踢到块圆石，石子弹起来，正好撞在唐晓翼的鞋边。

唐晓翼低头看了看，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刚才灵泉的金光，一下子照亮了他平时冷冽的眉眼。

“等我回来。”他说，“张婶的阳春面，得留我一碗。”

沈星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别过脸，假装看镇口的布幡：“看你本事。走慢了，连面汤都喝不上。”

风穿过槐树叶，沙沙地响。远处的山巅还缠着点薄雾，却挡不住后面的日光。沈星阑望着那片山，忽然觉得，不管是蛇神与山神的纠葛，还是他和唐晓翼的相遇，或许真的早就刻在了这山境里——像石阶上的纹路，像灵泉里的光，藏在岁月里，等着某天被重新发现。

而那些尚未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暖意里的心意，大概也会像这山境的平静一样，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舒展成该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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