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式公布立嗣诏书,几乎十几年没见面的老皇帝和赵宗全很是父慈子孝,似乎没有半点隔阂。
老皇帝强撑着身子慰问赵宗全这些年在禹州风霜辛苦,赵宗全热泪盈眶,连声道皇帝日理万机积劳成疾才是真的辛苦。下头一群文武臣工也很配合气氛,各个拿袖子抹着眼泪,感动天朝皇家父子情深,往后定然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诸事都宜。
皇帝拉着太子的手,颤颤巍巍的介绍群臣,这位是死里逃生的内阁首辅,那位是劳苦高的文渊阁大学士,那边几个是王爵公侯,后头几位是……
齐国公府正房床头的莲花梨木小翘几上摆放了盛汤药的碗盏,床边放着一张太师椅,上头坐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神情温和,颌下蓄短须。
“…元若谢拒了封赏的官职,打算专心读书日后再次参加科考。”床内传来一女声。
齐国公道:“元若读书是有天分的,他考取功名将来仕途也更好发展些,你也莫要再忧心儿子了,好好调理身子才是要紧的。”
平宁郡主靠在软枕上,面色泛黄,颧骨峭立,一脸憔悴,全不见往日的神采飞扬,只病恹恹道:”元若之前和顾廷烨一直有私下联络,可我们却丝毫不知,他这是在怨我。”
“你别多心了,母子俩哪有隔夜仇的。”齐国公劝慰道:“元若只是不甘心咱们家做任人宰割的板上鱼肉,才会想着多寻条后路。”
平宁郡主幽幽叹气道:“你莫哄我了,咱们元若这会是真的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他在京里一直数一数二的品貌才学,到哪儿都是众人捧着的,如今成了个鳏夫不说,还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笑话。”
齐国公不语,心里想着,其实妻子也不算错,她的宝是押对了,不过运气太背。但邕王一家名义上是兖王犯上作乱的受害者,齐家并不会被清算牵连,而且儿子运道不错,日后自有大好前程。
平宁郡主红了双目,哽咽道:“荣家姑娘出事时,我已隐隐觉着不对,可那时…已骑虎难下,县主过门后我也不喜,她嚣张跋扈,实非家门之福,可我还是逼着衡儿去亲近她。”
说着,平宁郡主嘤嘤哭了起来,齐国公也无法,只轻轻拍着妻子的手,郡主拿帕子在脸上掩着,低低道:“我这天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兖王逼宫的情形,那伙乱兵满脸杀气,剑尖还淌着血……”平宁郡主目光中掩饰不住惊恐之色,惶惑道:“荣妃要我给她妹妹偿命,要不是我装疯,恐怕也难逃一劫。”
她伏到丈夫身边,忍不住泪珠滚滚。齐国公与郡主是少年夫妻,虽平如今见妻子这般无助也不禁心软了,好声好气的劝道:“唉……十年争斗,一朝皆成空,京里受牵连的宦官之家何其多。幸得圣上英明,对咱们家有多有抚恤,咱们…也当看开些。”
“我并非为此伤悲。”平宁郡主轻拭泪珠,摇头道:“我是打宫里长大的,我知道那里面的门道,这次为了保命提起过往的宫闱秘事……怕是在皇后那里不复荣宠了,圣上虽然不计较可他那身子是过一日少一日的了。往后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家只能靠元若了。”
说道这里,齐国公倒是明白了平宁郡主的心思:“你是觉得咱们元若和顾廷烨都还对盛家四姑娘有意,日后难免相争。”
平宁郡主久久不语,长叹一声:”顾廷烨从禹州就跟随太子,如今又立了大功,就连皇上都亲口太子能有今日多亏顾廷烨相护,说谁都不可以怠慢了顾家。”
齐国公道,然后往妻子边上凑了凑,温和道: “如今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不管谁家议亲都至少要等到大体安定以后。”
平宁郡主想到儿子的前程,陡然生出力气来,从靠枕上撑起身子,眼神闪了闪,忽又叹道:“元若也不知随了谁,竟这般死心眼!”
“听你这话倒像是赞同元若去争?”齐国公迟疑道:“可你也说顾廷烨和太子的情分不一般。”
平宁郡主嗔了丈夫一眼:“你且想想咱们元若能否甘心相让?再者咱家不比顾家强太多。”
齐国公想了想,轻轻‘啊’了一声,问道:“莫非你觉得盛家四姑娘也会更倾向选择元若?”
郡主不可置否的点头,无奈道:“盛家四姑娘怕落在我手底下不好过,那她绝不会不思量顾家可是一大家拉拉杂杂的住在一起,可是肉眼可见的难缠。”她去扯了扯了丈夫的衣角。“而且就算元若和顾廷烨来日争到御前,咱们家是怎么也不会亏。”
齐国公沉默良久,才道:”盛家四姑娘也好,其他人也罢。我只盼着咱元若日后能够夫妻和睦,互敬互爱。” 虽然有些想法不是很地道,但嘉成县主没了于齐家各方面而言确实一桩大好事。
平宁郡主瞧丈夫心疼儿子的模样,忍不住道:“那就更要想办法遂了元若的心意,不然岂不是要让他抱憾终身。”
如今她喜欢不喜欢盛家四姑娘都是不要紧,修复母子情分才是最重要的。尽管她知道她儿子是个孝顺的,并不会责怪她,但有没有隔阂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虽一贯性格强势但也知道无论是君臣,夫妻还是母子之间都是需要妥协让步,来保全情分。
齐国公心有感触,转头朝妻子道:” 所以你更得好好调养身子,待朝政安定下来后,你还得为咱们元若张罗呢。”
平宁郡主看着床边的药碗,她虽然的确实受了些惊吓但身体没什么大碍,至于丢的那些颜面也没什么要紧的。
她的父亲是襄阳侯,膝下只要她一女。当年她父亲护驾有功却折损了一条腿,圣上这才封她一个外姓人为郡主。她活着的时候只要不参与谋逆,她永远都是尊贵的平宁郡主,体面的国公夫人这点她向来知道的很清楚。
只是这次遭遇不幸的人家不少,她这个幸运从刀下捡回一条命的还是低调一些,短时间不要轻易在外露面,刺激人招人恨了。
虽然如今不是议亲的时候,但她也得好好盘算什么时候邀请盛墨兰来家里做客最合适。虽然她也不确定,元若和盛墨兰能不能成,但她不想日后被儿子埋怨,只能尽力帮儿子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