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墨兰离席后，随着不为走过几个抄手游廊，来到一处冷僻的花厅园子后。

她便看到一个锦衣玉冠的翩翩美少年在竹林前站立，正式许久未见的齐衡，她微微福了福身子：“小公爷安好。”

齐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才直接问道：“这些日子我给你写信你收到了吗？”

墨兰反应敏捷:“你应该知道的，不回信本来就是一种答案。”

齐衡犹豫了下，又道：“我听说你六妹妹和白石谭贺家……”

墨兰陡然抬头，只见他神情和气，便带着几分好奇问道:”你从哪得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她心里很是明白，定然是顾廷烨和他说的，估计在顾廷烨看来，齐衡能看上明兰是明兰的福气，明兰若再考虑其他人，便是朝三暮四。他为齐衡不平，觉得自己是在伸张正义呢。

男人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团结，就比如前世她和梁晗，如果有错那也应该是双方都有。 但所有人在嘲讽她不知羞耻，还都异口同声说梁晗被她给设计了。其实那些男人都很明白，梁晗花丛老手绝对不单纯无辜，甚至两人之间肯定是他诱哄她多一些，但他们并不会说他的过错只会声讨她。

齐衡没有回答，犹豫再三后又道:“之前是我糊涂……我很抱歉，但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

墨兰隐约有些明白了，他觉得明兰若婚事定了，两人之间少了这层障碍。她思忖了下，便道:“你又没哪里对不住我的，何必对我抱歉？”

齐衡闻言，似乎更紧张了，道:“墨兰，若我母亲同意，你可愿嫁给我？”

墨兰登时一愣，随后板了脸道：“小公爷今日的话，我只当从未听过。”

齐衡又是羞愧又是仓皇，连连歉声说：“是我不好，唐突了你。但我是认真的，如果母亲真的替我向你求亲，盛大人未必不会重新考虑你的婚事。我希望你也能再考虑考虑，别委屈了自己。”

墨兰见他神色真诚，便语气柔婉的回复:”可平宁郡主郡主如今中意谁，你做儿子的应该是最明白不过的。”

齐衡蠕动了下嘴唇，脸色变了几刹，然后神色从慌乱渐渐转成决心，忽抬头道： “不管外面传我要娶谁，我不喜欢不愿意终究是不会成的。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她是拗不过我的坚持的。”

墨兰知道他说的话事真的， 如果齐衡坚持平宁郡主心疼确实很有可能妥协。过后她不会怪她儿子，只会怪让他们母子适和的人。

她想了想，走到齐衡跟前，问道:”小公爷，只想着娶我，可你似乎没有想过再往后的事。你知道老宁远侯的第一任妻子大秦氏吗？”

齐衡呆了呆，道: “知道。怎么了？”

墨兰重重叹了口气:”传闻她美若秋荷，静极生妍。却身有重疾，体弱多病。原本议亲是不顺的，但偏偏顾老侯爷很喜欢她。顾老侯爷的父母觉得她并不是理想的宗妇人选，但拗不过儿子的心意，最后同意顾老侯爷聘娶她入门。是不是？”

“是。”齐衡点头:”顾老侯爷当年对她确实一往情深。”

墨兰柔声道:“我觉得她是个很可怜的人，而我并不愿重复她的悲剧。”

齐衡神色迷茫，呆呆道:“你和她是两个人，你怎么会重复她的悲剧？”

“不被公婆喜欢认可儿媳，日子是注定不好过的啊。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还有人记得当年大秦氏进门才服侍婆婆半顿饭，曾太夫人的筷子还停在半空她便晕了过去。其实不管是婆婆故意刁难，还是大秦氏真的身体弱，婆媳就算再不和，侯府后宅的事情如果主家想遮掩是绝不会传出二门。可宁远侯府就是把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听说如今秦太夫人之所以给顾老侯爷做继室便是因为这些事的影响。”

墨兰手中不自觉的绕着帕子；“我出身小户人家，自幼养在小娘身边，规矩向来散漫，估计也很难让齐国公和平宁郡主满意。我家大娘子常说我大姐姐在袁家吃了不少苦受了许多罪，可她为了不影响我们将来婚嫁，是打碎牙齿往下咽。我不让她多年苦心经营的好名声毁于一旦，更不能去做连累两位妹妹甚至将来的侄女婚嫁。”

齐衡反驳:“秦太夫人并非受她姐姐影响，而是东昌侯府日渐式微，顾老侯爷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而你大姐姐，汴京都知道忠勤伯夫人是个偏心的，你大姐夫是个愚孝的。”他随后又安慰道:“我会护着你，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她顾忌母子情分，在意我的声名前途，是绝对不会做的太过分。实在不行，我日后做了官便想办法调离京城，绝不让你受委屈。”

墨兰心想真该把平宁郡主拉过来让她听听这位大孝子的话，她继续道:“当年顾老侯爷最先也是如你说的这般护着妻子，可他最后还是以无出休弃了与他伉俪情深的妻子。小公爷你家里也是有爵位要继承的，你还是独子。倘若我嫁你之后，迟迟不能为你家延续香火呢？”

齐衡久久不言，最后也不知想通了什么，居然展眉而笑，笑的丽色如花，带了几分天真，温柔道: “之前我就想过如果能娶得意中人，必定不纳二色。”说着放低声音，轻轻道，“至于子嗣，你我身体康健，只要我们夫妻恩爱，总会有的。若真的——还可以过继嗣子。”

纵使墨兰已经百炼成钢，可面对齐衡这种缠绵悱恻的情话往自己身上招呼，她也忍不住红了红脸，但是铁一样的现实摆在面前，她努力硬起心肠:”可大秦氏被休弃早亡的真相是当年宫里忽然查库银亏空，当时已经有勋爵人家被削爵下狱。顾家填补不上亏空，怕大难临头，便想和商户之家联姻。可纵然是拿婚姻交易，当时顾家唯有顾老侯爷一人端正上进，也唯有侯爵夫人头衔能换来巨额钱财。在亲人生死，家族荣耀面前，顾老侯爷还是同意了休妻再娶。如果你面临类似的选择呢？”

齐衡问道:“这些——都是顾二叔和你说的吗？”

墨兰摇头:“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他怎么会和我说这些呢？一半是找汴京上了年纪的老人打听得来的，一半是结合实际猜测的。不过我想其中内情并不会和我推测差太多。”

毕竟顾廷烨得势后让人修顾家族谱，可是为他母亲大大表功，详细记载了白氏对顾家的贡献。顾廷烨和明兰重修祠堂的时候，她过去帮忙时看过。

她语气沉重:“嘉成县主有意你乃人所共知的事情，邕王如今声势日渐壮大，只怕来日天意难违，你我到时未必有的选。就算我们不在意个人生死和声名前途，但我们真的能做到舍弃一切，不牺代价来反抗吗？”

齐衡沉默， 答案不言而喻。

他清俊的面容上笼上了一层疏薄的笑容，唇齿间衔了清淡的一抹忧郁，像秋末鸳鸯瓦上一层雪似冷霜，沾染了温暖的感伤气质。“墨兰，你是有备而来，而我却不得不承认你世事洞明，思虑周全。”

墨兰则表示她说的都是现实。

齐衡神色失落:”之前是我太天真了，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往后你多珍重。”

”方才小公爷所言乃是将来您的妻子之幸，我必当祝福。”墨兰略停一停，“你今日对我的这番心意，我会永远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