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新芽印

立春那天，风里带了点软乎乎的暖意。自习室窗台上的玻璃罐早没了霜花，罐里的金粉在阳光下浮得更高，像被风轻轻推着跑。穿校服的男孩蹲在窗边数罐子：“去年秋分存的光，现在能照到壁炉脚了。”

化疗女孩正坐在毛毯上翻种子袋，指尖划过粒饱满的向日葵籽——是去年山区寄来的那罐里挑出的，她用彩笔在壳上画了圈小太阳。“王奶奶说，这种子见过山里的阳光，也见过自习室的炉火，肯定能长好。”她把种子放进牛皮纸袋，袋口贴了片压干的银杏叶，“给它做个身份证，到了山里就不会认错家。”

王奶奶的毛线筐旁堆着半袋棉籽，是修车老师傅从乡下亲戚那捎来的。“孩子们说想种棉花，”她拈起粒圆滚滚的棉籽，眯眼对着光看，“说冬天织围巾时，就能知道棉花在春天的样子。”老师傅蹲在旁边，手里削着块竹片，要做十几个小标牌，“给每颗种子挂个牌，写清楚‘来自自习室的春天’，免得被风刮混了。”

快递小哥的女儿趴在长桌上画新地图，这次的纸上多了好多向上的箭头，箭头顶端画着小绿芽。“光要钻进土里啦，”她举着蜡笔往箭头旁点金粉，“这些是光的脚印，种子跟着走就不会迷路。”小哥在一旁帮她把画塑封，忽然指着角落：“要不要添个风筝？让光乘着风筝去看看种子发芽。”

小姑娘眼睛一亮，立刻画了只菱形风筝，风筝线的尽头系着颗向日葵籽，翅膀上写着“请带种子问好”。

张大爷的邮戳本新添了页，是他特意刻的“立春”邮戳，图案是半片银杏叶抱着颗发芽的种子。“给每个种子袋都盖个戳，”他把邮戳在印泥里按了按，“就像给光开了张通行证。”

邮包寄出那天，化疗女孩往里面塞了本画册，最后一页画着她想象的山区春天：教室后墙爬满牵牛花，窗台上的玻璃罐里插着新采的野菊花，孩子们蹲在田埂上，手里捧着刚出土的绿芽，芽尖沾着金粉——那是她用画笔撒的“光的肥料”。

山区收到邮包时，积雪刚化了一半，田埂上还留着雪水洼。孩子们在教室后的空地上翻土，支教老师举着张大爷盖了邮戳的种子袋，念着上面的字：“来自自习室的春天——棉花要晒够太阳，向日葵要跟着光转哦。”

那个红着眼圈的小姑娘攥着粒向日葵籽，往土里埋时，特意用手指按了按：“我记得画里的样子，芽尖要朝着自习室的方向长。”旁边的男孩把竹片标牌插在土里，标牌上的“自习室”三个字被他描了三遍，说“这样光就能顺着字爬上来”。

他们还在教室门口种了棵小银杏苗，是用自习室寄来的银杏果培育的。孩子们给树苗系了根红绳，绳上挂着那个核桃壳灯笼，白天收起来，夜里就点亮，“给土里的种子当路灯”。

照片寄回自习室时，化疗女孩正在画《种子的回信》。画里的银杏苗抽出了新叶，叶尖上停着只小鸽子，嘴里衔着片棉籽壳——那是种子发了芽，把壳蜕在土里当回信。她忽然想起什么，往画的角落添了只风筝，风筝线从山区的田埂牵到自习室的窗台，线上挂着颗鼓胀的棉桃，旁边写着：“光说，它在土里很暖和。”

王奶奶织着新的毛线手套，白羊毛里混着的金毛线在阳光下闪，像藏了串小太阳。“等孩子们的棉花长出来，”她数着针数，“就用他们种的棉絮填手套，戴着手套时，就像握着整个春天的光。”

窗外的银杏枝冒出了米粒大的芽，壁炉里的火早就熄了，只剩炉膛里的灰烬带着点余温，像在记着冬天里光的模样。张大爷把新照片贴在墙上，正好在化疗女孩的画册旁边，两张图里的绿芽在墙上连成线，像条刚醒的小溪，慢慢往春天流。

化疗女孩摸了摸自己长出的头发，比之前密了些，像初春的草芽。她拿起画笔，在画册的封面上写下：“下封信，该告诉种子们，自习室的光，正跟着春风往山里跑呢。”

明天，该给邮包准备新的邮票了，图案就画颗发芽的种子，邮戳盖“等你开花”——毕竟，光在土里扎根时，总得有人笑着等它冒出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