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省纪委廉政教育中心的谈话室，灯光惨白，空气凝滞。曾经在省政协秘书长办公室里挥洒自如、在病房里从容“探视”的严鸿儒，此刻仿佛被抽走了脊梁，深陷在冰冷的铁椅中。他穿着普通的灰色夹克，头发凌乱，眼窝深陷，短短几日，如同苍老了二十岁，只剩下一个干瘪、颓败的躯壳。那份浸淫官场数十年的从容气度，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彻底击垮后的死寂和无法掩饰的惊惶。

专案组的负责人——一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省纪委副书记，将一叠厚厚的材料轻轻推到他面前。材料封面上，“严鸿儒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初步核查报告”几个黑体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线。

“严鸿儒，”副书记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千钧之力，“我们是省纪委、省公安厅、省检察院联合专案组。今天找你，是依据*********************和************的规定，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审查调查谈话。请你端正态度，如实交代问题。”

严鸿儒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那些材料，里面清晰地记录着：

*“鸿运商贸”与其女婿医药公司的异常资金流水和通讯记录。

*其亲属企业垄断教育系统教辅、校服采购的铁证，以及天文数字般的非法获利。

*王霞、李三、钱培钧等人指向他或间接证明其授意投毒、谋划车祸的供词和线索链条（尽管钱已死，但生前部分审讯笔录和关联证据依然有力）。

*看守所内鬼的供述，证明钱培钧之死是在其心腹暗示和威胁下的“被自杀”。

*对肇事渣土车司机背景的深挖，发现其与严家旧部存在隐秘联系。

铁证如山，环环相扣，形成了一张将他死死捆缚、无处遁逃的天罗地网。他精心构筑了几十年的权力堡垒和关系网络，在最高意志驱动的专案组面前，如同沙堡般瞬间崩塌。

“我……”严鸿儒终于挤出一点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尽的悔恨和恐惧，“我交代……我全部交代……”他明白，任何抵赖和狡辩都已毫无意义，只会加重他的罪责。在专案组强大的心理攻势和无可辩驳的证据面前，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如何利用职权为家族牟取暴利；如何因陈砚修、周正明推行平行志愿改革触及其根本利益（教辅垄断、招生寻租空间被压缩）而怀恨在心；如何授意钱培钧“教训”陈砚修（最初意图只是让陈明远生病，干扰陈砚修，没想到手下人用了剧毒工业色素）；如何在得知钱培钧可能扛不住审讯时，利用残存影响力策划了看守所的“意外”和钱培钧的“自杀”；以及最后，如何指使心腹制造了那场意图彻底除掉陈砚修的“意外”车祸……

他的供述，不仅坐实了自己的滔天罪行，也将刘振邦等一大批依附于他、参与分赃、阻挠改革的官员彻底拉下水。一张盘踞在华南教育系统乃至更广领域的巨大腐败网络，被连根拔起！

***

三个月后，华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庄严肃穆的一号审判庭。

国徽高悬，法槌沉重。

严鸿儒、刘振邦以及其他数十名涉案官员，在公安人员陪同下，站在被告席上，面如死灰。公诉人用清晰有力的声音，宣读着厚达数百页的起诉书，列举着他们罄竹难书的罪行：受贿罪、滥用职权罪、故意伤害罪（投毒）、故意杀人罪（未遂，指使车祸）、帮助毁灭证据罪、行贿罪……每一项罪名，都伴随着触目惊心的金额和令人发指的情节。

法庭外，聚集着大批媒体记者和闻讯赶来的群众。当法官最终宣读判决：

***严鸿儒，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刘振邦，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其他涉案人员，也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二十年不等。

法槌落下，尘埃落定。旁听席上，陈砚修紧紧握着身边苏岚的手，另一只手揽着女儿陈令仪的肩膀。陈令仪怀里，抱着已经恢复健康、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弟弟陈明远。周正明、秦峰等人坐在他们身后，神情肃穆而欣慰。赵小伟和他的父亲，也坐在角落，无声地流下了泪水。

正义，虽然迟了些，但终究降临了。

***

又是一年高考放榜季。

华南师大附中的校园里，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着今年的高考喜报。但与往年不同的是，喜报下方，清晰标注着“本省首次全面实行平行志愿投档录取”的字样。

陈砚修站在光荣榜前，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在暴雨中看到角落痛哭身影而愤怒压抑的校长。他的鬓角添了些许白发，眼神却更加平和、坚定，充满了历经风雨后的从容。他身边站着周正明，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光荣榜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录取院校。陈砚修的目光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赵小伟，清华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

他的嘴角，终于绽开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欣慰的笑容。阳光洒在他身上，也洒在那金灿灿的录取名单上，一片光明。

一个穿着朴素、脸上洋溢着激动和难以置信神情的父亲，拉着一个同样激动得说不出话的男孩，挤到光荣榜前，颤抖的手指终于找到了孩子的名字和一所心仪的大学。“考上了！真的考上了！平行志愿……好！真好！”父亲的声音哽咽着，紧紧抱住了儿子。

周围响起善意的掌声和祝贺声。没有痛哭，没有绝望，只有努力得到回报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公平的阳光，终于穿透了厚重的阴霾，普照在每一个努力奔跑的孩子身上。

周正明感慨道：“砚修，我们……做到了。”

陈砚修点点头，目光深远：“是很多人一起做到的。有像令仪、小伟这样勇敢的孩子，有像秦峰、专案组同志这样坚守正义的人，更有……来自最高处的那道惊雷。”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守护这片朗朗晴天，让教育真正成为托起梦想的翅膀，我们，永远在路上。”

他抬起头，望向校园里那棵在风雨中依旧苍翠挺拔的老榕树，仿佛看到了无数像赵小伟一样的孩子，正沿着这条更加公平的跑道，满怀希望地奔向远方。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点点光斑，如同铺就了一条通往未来的、金光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