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第无数次在草稿本上画那个穿白衬衫的背影时,蝉鸣正把六月的空气泡得发涨。少年抱着篮球从篮球场边缘跑过,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草屑——那是周延,整个高三年级都知道的名字,像他投进篮筐的三分球一样,永远带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弧度。
他们真正产生交集,是在教学楼后墙的紫藤花架下。那天林小满抱着一摞练习册转身,整个人撞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怀抱里。练习册散了一地,其中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摊开在周延的白色运动鞋边,扉页上她偷偷画的小太阳被踩出个浅浅的印子。
“抱歉。”周延弯腰帮她捡,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时,林小满感觉像有电流顺着血管窜到心脏。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虎口处有块淡红色的茧,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常年握篮球磨出来的。
从那以后,林小满的草稿本上多了很多细节:周延解题时会轻轻咬着笔杆,他的校服第二颗纽扣总是松的,他去小卖部永远买柠檬味的汽水。她甚至摸清了他去图书馆的规律——每周三下午第三节课后,他会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树叶在他的物理练习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她开始制造各种“偶遇”。故意在他去食堂的路上放慢脚步,假装系鞋带时看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抱着速写本坐在看台上,画他跃起投篮的瞬间,却在他看过来时慌忙翻页,假装在画远处的教学楼。
周延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有次林小满在小卖部犹豫着买哪种口味的糖,他突然从后面递过来一颗柠檬硬糖:“这个味道不错。”包装纸被他捏得有点皱,林小满接过来时,指尖又一次碰到他的,这次她没敢抬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下课铃。
模拟考成绩出来那天,林小满的名字排在年级前五十,而周延的名字在红榜最顶端。她攥着刚领到的奖状,在公告栏前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他过来。他看了眼她的名字,嘴角弯了弯:“进步很大。”
“你……”林小满鼓起勇气抬头,“你想考哪所大学?”
“南方的,”他望着远处的操场,“那边一年四季都能打球。”
林小满把这句话记在了心底。她悄悄查了南方所有有篮球队的重点大学,在志愿填报指南上圈出一个个名字,铅笔痕迹深到几乎要戳破纸页。她甚至开始偷偷练习打篮球,在放学后的空球场里,对着篮筐一次次投篮,直到指尖被磨得发红。
毕业典礼那天,天气异常闷热。林小满穿着蓝白校服裙,手里攥着准备了很久的信封,里面是她画了整整一年的速写本,最后一页画着两个小人在紫藤花架下并肩站着,旁边写着很小的字:“要不要一起去南方?”
她在礼堂门口等了很久,直到人群渐渐散去,才看见周延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出来。他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红色的封面上印着那所她查过无数次的南方大学的校徽。林小满刚想走上前,就听见有人问他:“周延,听说苏晓也报了这所学校?”
周延笑了笑,没说话,但林小满看见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里露出半截粉色的信封,和苏晓今天背的书包带子是同一种颜色。
那天的风突然变得很凉,吹得紫藤花簌簌往下掉。林小满悄悄把手里的信封塞进了垃圾桶,转身时撞见教导主任,对方笑着说:“小满考得不错啊,北方那所师范大学很适合你。”
她愣了愣才想起,父母早就帮她填好了志愿。原来从一开始,她的南方和他的南方,就隔着整个季风带的距离。
九月开学,林小满在北方的秋雨中走进大学校门。手机里刷到周延的朋友圈,是他在南方的阳光下打篮球的照片,背景里有个穿白裙子的女生递水给他,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默默地按下了“不看他的朋友圈”,然后翻开崭新的笔记本,第一页写下:“今天天气转凉,记得加衣服。”笔尖停顿了一下,又划掉,改成:“秋天适合好好学习。”
后来某个失眠的深夜,林小满在旧手机的草稿箱里翻到一条没发出去的短信,是毕业典礼那天写的:“周延,你的白衬衫很好看,像我画过的所有夏天。”
窗外的风吹过,带着北方特有的干燥气息。她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紫藤花架下,他递过来的那颗柠檬糖,含在嘴里是酸甜的,可到了最后,只剩下满嘴的涩。
原来有些夏天,就像季风吹过的痕迹,再热烈,也会被时间吹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本画满背影的草稿本,和再也说不出口的“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