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褶皱”咖啡馆的角落,空气仿佛凝固成冰,窗外午后的阳光虽明媚,却无法驱散桌边三人——林默、苏晚、赵峰——心头的沉重寒意。许乐因惊吓过度,已被赵峰安置在附近一家安全的连锁酒店休息。
赵峰将一个用纸巾层层包裹的物件缓缓推到林默面前,动作谨慎得如同在处理一件危险的爆炸物。他的眼神凝重如铁,声音压得很低:“在画室抽屉里发现的。许乐找到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刀柄上,有锐点科技的Logo。”
锐点科技!这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入空气,让苏晚倒吸一口冷气,她的手指瞬间收紧,目光猛地投向林默,带着震惊和探寻。昨天陈锐对警方要求交出加密邮件的强硬拒绝,周正暗示“幻影”可能流向高科技或灰色组织,白帆死前发给陈锐的加密邮件……所有线索碎片瞬间被这把带血的美工刀串联起来,矛头直指那个掌控着科技帝国的男人!
林默没有立刻去碰那把刀,他锐利的目光穿透纸巾的褶皱,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里面物品的形状和它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他看向赵峰,后者迎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补充了一句:“刀柄上,锐点科技的Logo清晰可见。”
林默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小心地、用指尖隔着纸巾,轻轻揭开了包裹的一角。冰冷的黑色塑料刀柄露了出来,上面那个线条简洁锐利的三角形箭头穿透圆环的Logo——AcuPoint Tech——在咖啡馆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和冰冷。刀片根部缝隙里那抹暗沉的血迹,如同一个无声的、狰狞的指控。
他迅速将纸巾重新包好,动作稳定却带着一种压抑的力量感。他没有问“你确定吗”这种多余的话,赵峰的判断力和对细节的敏锐,他从不怀疑。这把刀的出现,以及它出现的位置和方式,本身就充满了强烈的指向性和刻意的安排感。
“现场还有其他发现?”林默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
赵峰详细复述了白帆故居的经过:张姨透露的白帆近期异常、神秘阴沉的访客、被撕毁的日记本上那句指向五人的控诉“灯塔的代价”,以及窗外那个一闪而过的连帽衫监视者。
“日记本被撕毁……‘灯塔的代价’……”苏晚轻声重复,眉头紧锁,“这像是在控诉?还是预告?指向我们所有人,还是特指某人?”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林默手中的纸包。
“还有那个监视者,”赵峰咬着牙,“和昨天咖啡馆那个是同一人!身手利落,对地形熟悉,绝对是专业的!我们被盯死了!”
“目标很明确。”林默将包好的美工刀收进自己随身的旧帆布包内袋,“切断联系,制造混乱,转移视线,最终……清除目标。”他抬起眼,目光扫过赵峰和苏晚,“这把刀是关键物证,也是指向陈锐的利箭。但越是这样,越要谨慎。凶手希望我们内讧。”
“你觉得是栽赃?”苏晚立刻捕捉到林默的潜台词。
“不排除。也可能是……确凿的证据。”林默的声音毫无波澜,“我们需要答案。这上面的血是谁的?如果是白帆的,那法医吴倩关于‘幻影’致死、死后伪造伤痕的报告就存在重大矛盾!如果不是白帆的……那又是谁的?凶手的?还是……另一个受害者的?”
“DNA检测!”赵峰立刻道,“避开警方!我们自己找人做!”
“正有此意。”林默点头,“我有信得过的渠道。但需要时间,而且风险不小。”他看向苏晚,“苏晚,你那边呢?周正提到的‘赎罪’遗书,笔迹分析有没有进展?”
苏晚的脸色有些凝重:“我联系了警队相熟的一位笔迹鉴定专家,旁敲侧击了一下。他口风很紧,但暗示……那份遗书的笔迹模仿度极高,几乎可以乱真。但有一个细节很奇怪……”
“什么细节?”林默和赵峰同时追问。
“他说……遗书里所有表达强烈情绪的字眼,比如‘痛苦’、‘悔恨’、‘赎罪’,笔划末端都刻意加重、拖长,带有一种……模仿恐惧或极度悲伤时手部颤抖的痕迹。但其他部分,笔迹却异常稳定流畅,甚至带着一丝……刻板的精准。”苏晚的眼神锐利起来,“这不符合正常人在极度绝望下书写遗书的生理和心理状态。更像是……有人先极其稳定地‘书写’了大部分内容,然后在特定情绪词上,刻意‘表演’出颤抖的效果。”
刻意模仿的颤抖!伪造!这印证了昨天老K在纸巾上留下的提示!遗书是假的!凶手不仅杀人,还精心伪造了自杀现场和遗书!
林默的眼神更冷了。“伪造遗书,指向‘赎罪’;留下带血锐点科技美工刀,指向陈锐;‘灯塔的代价’指向五人……凶手在下一盘大棋,想把我们所有人都圈进去,互相猜忌,自乱阵脚。”他顿了顿,目光如电,“但凶手漏算了一点——吴倩的专业和……老K的提示。”
“吴倩……”林默站起身,“那份法医报告是关键中的关键。我需要亲自见她一面。”
市局法医中心大楼,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冰冷气味。林默在一条光线惨白的走廊尽头,等到了刚刚结束解剖工作的法医吴倩。她穿着白大褂,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手术刀,平静无波。
“林默?”吴倩有些意外,她认识这个前警校的明星学员,也隐约知道他离开的原因,那似乎与五年前某个被压下的风波有关。“是为了白帆的案子?”
“是。”林默开门见山,没有寒暄,“周队跟我提了您的发现。‘幻影’致死,死后颈部约束伤。我想知道更多细节。这很重要,吴医生。”
吴倩审视着林默,似乎在衡量他的目的。最终,她微微侧身,示意他跟着走进旁边一间空着的休息室。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杂音。
“报告还没正式提交,但核心结论不会变。”吴倩的声音平静而专业,如同在宣读一份客观数据,“死者死于急性心脏麻痹,由高浓度‘幻影’(化学名:甲基苯丙胺基γ-羟基丁酸复合物)诱发。这种化合物能强力抑制中枢神经,干扰心电传导。死者血液和胃内容物中浓度远超致死量。”
“死亡时间?”林默追问。
“根据胃内容物消化程度、尸温和肝温测量,结合环境温度,综合判断死亡时间在凌晨2:50至3:10之间。与初步现场判断的‘凌晨三点左右’吻合。”
“颈部约束伤呢?确定是死后造成?”
“确定。”吴倩的语气斩钉截铁,“伤痕位于颈后和两侧下颌角下方,位置隐蔽。表皮轻微挫伤,皮下无出血,深层肌肉无损伤痕迹。这是死后肌肉松弛状态下,用类似软布条(如领带、丝巾)短暂约束颈部造成的痕迹,力量不大,目的显然不是为了致死,而是……伪装。伪装成上吊或勒颈未遂的假象。”
“伪装……”林默咀嚼着这个词,“为了掩盖‘幻影’致死的真相?还是……为了配合那份伪造的遗书?”
吴倩看了林默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但眼神默认了这种可能性。“‘幻影’……这种级别的神经毒剂,非常罕见。它的合成工艺复杂,原料管控极其严格,黑市上几乎不可能流通。据我所知,目前有能力、有动机研发或持有这种化合物的,除了某些国家的秘密研究机构,就只有少数几家背景深厚、专注于尖端神经科学或生物武器的……私人组织或商业实体。”她的话语意有所指。
“比如,‘创世纪’(Genesis)?”林默直接点出周正暗示过的名字。
吴倩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创世纪’在神经接口和意识干预领域的研究走得很深,也很……激进。他们与锐点科技是死对头。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那……有没有可能,”林默紧盯着吴倩的眼睛,抛出关键问题,“死者除了中毒,还遭受过其他物理性伤害?比如……利器切割伤?伤口可能非常细微,或者……被清理过?”
吴倩的眉头微微蹙起:“为什么这么问?尸检非常彻底。体表没有发现任何新鲜锐器伤,只有一些陈旧的、无关紧要的疤痕。深层解剖也排除了内出血或脏器损伤。”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细节,“不过……在清理尸体时,我在死者右手食指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点点非常微量的、不属于他自身的物质残留,像是某种……极细微的黑色塑料碎屑?已经送去做成分分析了,结果还没出来。”
黑色塑料碎屑?林默的心猛地一跳!美工刀的刀柄就是黑色塑料!这会是许乐发现的那把刀留下的吗?是白帆挣扎时抓挠凶手留下的?还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林默追问。
“快的话今天下午,慢的话明天。”吴倩看着林默,“林默,我知道你和死者关系特殊。但这个案子水很深,‘幻影’的出现意味着牵扯巨大。我告诉你这些,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和对真相的追求,但希望你……保持理性,不要做危险的事。警方会处理。”
“谢谢您,吴医生。”林默真诚地道谢,没有承诺什么。理性?当线索直指昔日同伴,当无形的黑手在暗处操控一切,当五年前的阴影再次笼罩时,纯粹的理性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离开法医中心,林默立刻拨通了陈锐的电话。意料之中的,铃声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林默面无表情,编辑了一条短信,言简意赅:
「白帆故居画室发现带血锐点科技美工刀一把。张姨、许乐、赵峰目睹。我需要解释。老地方,一小时后。事关生死,勿挂。」
短信发出,如同石沉大海。林默并不意外。他拦了辆出租车,报出一个位于城市另一端、靠近旧工业区的地址——一个早已废弃的仓库区。那里曾是“灯塔社”早期某个失败项目的秘密据点,只有他们五人知道。
一小时后,林默站在仓库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夕阳的余晖将巨大的阴影拉长,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声穿过破损的窗框,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引擎的低吼由远及近。一辆线条流畅、通体漆黑的豪华轿车如同幽灵般滑入废弃厂区,悄无声息地停在林默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陈锐那张轮廓分明、此刻却覆盖着寒霜的脸。他没有下车,锐利的目光穿透墨镜,落在林默身上,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疏离。
“你最好有足够的证据指控我,林默。”陈锐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而不是凭借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带着我公司Logo的破刀。”
林默没有废话,直接将那个纸巾包裹从帆布包里取出,隔着车窗展示给他看,但没有递过去。“锐点科技Logo,型号是你们去年给员工定制的办公文具套装里附赠的纪念款。刀片根部有干涸血迹。昨天下午,在死者白帆故居的画室抽屉里,由许乐发现。现场还有赵峰和张姨。窗外有连帽衫监视者。”他语速平稳,陈述事实。
陈锐的目光在纸巾包裹上停留了几秒,墨镜掩盖了他真实的情绪,但林默注意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微微泛白。
“所以?”陈锐的声音依旧冰冷,“锐点科技生产销售了成千上万把这样的美工刀。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弄到一把,用它做任何事,然后丢在某个地方栽赃给我。这种低劣的嫁祸手段,你也信?”
“我不信任何人。”林默直视着他墨镜后的眼睛,“我只信证据。这上面的血迹正在检测。吴倩法医在死者指甲缝里发现了黑色塑料碎屑,成分分析结果很快会出来。如果匹配这把刀的材质……”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陈锐沉默了几秒钟。废弃仓库区的风声显得格外清晰。
“我没有杀白帆。”陈锐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的波动,“那封加密邮件……我的确无法打开。动态量子加密,没有密钥就是一堆乱码。强行破解会触发警报并自毁。我没必要骗你。”
“那你为什么拒绝警方检查?”林默紧追不舍。
“因为邮件服务器路径经过我公司核心数据库的物理隔离层!”陈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不易察觉的焦躁,“一旦开放给警方,哪怕只是日志,都可能暴露我们正在进行的‘普罗米修斯’项目的核心防火墙架构!那涉及数百亿的投入和无法估量的商业机密!我不能冒这个险!就算白帆死了,也不行!”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
“普罗米修斯”……林默听说过这个名字。陈锐公司的核心机密项目,据传涉及颠覆性的脑机接口和情感模拟技术。其安全级别是最高等级。
“所以,在你眼里,商业机密比白帆的死因更重要?”林默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林默!”陈锐猛地推开车门,高大的身躯带着迫人的气势站到林默面前,墨镜被他一把摘下,露出那双此刻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少给我扣这种道德帽子!你根本不懂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幻影’!那是‘创世纪’的招牌毒药!他们用这个暗杀过三个顶尖的神经科学家!白帆的死,很可能就是因为他们盯上了他掌握的东西!或者……盯上了他和我之间的联系!那把刀,很可能就是‘创世纪’放的!目的就是搅乱局面,让我们互相残杀,他们好浑水摸鱼!”
“创世纪”的毒药?针对神经科学家的暗杀?陈锐的指控同样石破天惊!
“白帆掌握了什么?又和你有什么联系?”林默立刻抓住关键点。
陈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瞬间的回避没有逃过林默的眼睛。“这是公司机密,也是白帆的隐私。无可奉告。”他重新戴上墨镜,恢复了那种冰冷的隔绝感,“那把刀,你想查就查。但结果出来前,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还有,管好你的人,特别是那个情绪化的许乐和冲动的赵峰,别让他们被当枪使。”他拉开车门,准备离开。
“陈锐,”林默在他关上车门前最后说道,“五年前‘影子’的事,白帆死前一周在疯狂寻找‘影子’的档案。这和现在的事,有没有关系?”
陈锐关门的动作猛地一顿!虽然隔着墨镜,但林默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瞬间僵硬!那是被戳中要害的反应!
“影子……”陈锐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痛苦,有忌惮,甚至……有一丝恐惧?“那是个……早就该被遗忘的名字。别再提了。”他没有回头,重重关上车门。黑色的轿车发出一声低吼,迅速倒车,轮胎碾过碎石,卷起一片尘土,绝尘而去,留下林默独自站在空旷的废弃仓库前,沐浴在夕阳最后一抹如血的光辉中。
陈锐走了。带着他的秘密、他的愤怒、他的恐惧和他那坚不可摧的科技壁垒。他否认杀人,却无法解释邮件和“影子”,并将矛头指向了神秘而危险的“创世纪”。那把带血的美工刀,如同一个冰冷的问号,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林默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老K,是我。帮我查两件事:第一,锐点科技去年定制的那批美工刀的具体流向,尤其是流失或异常记录。第二,‘创世纪’最近在本地活动的所有蛛丝马迹,特别是和白帆、陈锐、或者‘幻影’有关的。”电话那头传来老K含混不清的应承。
挂断电话,林默又拨给赵峰:“刀我送去检测了。结果出来前,保护好许乐和张姨。另外,想办法弄到白帆故居小区昨天下午到今天的所有监控备份,特别是画室窗户对着的后巷区域。那个连帽衫,必须挖出来。”
安排完这些,林默的目光落在自己帆布包的侧袋——那里放着许乐给他的《灯塔》油画照片。血红色的扭曲灯塔,塔顶那张模糊的痛苦人脸……老K说“灯塔的光不该是血的颜色”,吴倩确认了“幻影”致死的真相,遗书是伪造的,而陈锐提到了“创世纪”的毒药暗杀……
血色的光……血色的光……林默的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他猛地掏出手机,将那张油画照片放大到极致,聚焦在那片刺目的、仿佛由内而外透出血色的塔身和光晕区域!
那不是简单的颜料厚重!在超高分辨率的照片放大下,那些浓稠的、带着暗沉颗粒感的红色笔触边缘,隐约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断断续续的点和划的痕迹!它们被巧妙地隐藏在狂乱的笔触和厚重的油彩肌理之下,几乎与画面融为一体!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这……这难道是……?!
他立刻在手机备忘录里,尝试着将那些细微的点划痕迹剥离出来,按照某种规律进行排列组合……
点……点……点……划……划……划……点……点……点……(··· --- ···)
一个无比清晰的、在紧急情况下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瞬间跃然眼前!
SOS!
白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在那幅绝望的《灯塔》中,用血色的油彩,隐藏了一个无声的、指向明确的求救信号!
那么,他求救的对象是谁?他画中灯塔塔顶那张模糊的痛苦人脸……又是谁?是“影子”?还是……那个他预感即将降临的、无法逃脱的杀身之祸?
冰冷的报告指向毒药与伪造,陈锐的壁垒后藏着秘密与恐惧,而血色的油画中,却隐藏着死者最后的呼救。真相如同被多重密码锁死的盒子,而林默手中,刚刚找到第一道锁的钥匙孔。